她摊开自制的围棋对局记录本，开始记录棋谱。记录本原本是大开本的空白笔记本，左边一面贴上空白棋谱用来记录，右边整页空着供她检讨和反思。

藤泽千穗一边按手顺记录，一边说出彼时她的推敲，或是此时不同的看法。

藤原佐为耐心听着，适时给出建议，让进藤光转达要点。她听到或恍然大悟，或提出异议，或在棋盘上尝试摆出不同的下法，然后用不同颜色的笔在记录本上记下，以便日后翻看。

“第九十手黑子外扳是不可思议的败招。”进藤光一字不落地转述佐为的评点。

藤泽千穗听闻，随即放下记录的笔，转而打量盘面，寻找第九十手是否存在更好的落点。

外扳是败着的话，那么内扳呢？

若在六之十处内扳后，白子接，然后黑子叫吃，白子只得落在六之十一。她试着一步步往下演算，黑子接，白子断，黑子压，白子再断。

如此下去，到第一百零八手，这局棋的大势就完全掌握在她手中了。

外扳与内扳，一念之差。

按下懊恼的情绪，确是她技不如人。在对弈中没能看到这步棋，复盘由藤原佐为提醒才着手寻找，花了不少时间，她回答：“若内扳的话，这局棋就结束了。”

“没错。”稍稍指点，藤泽千穗就找到了关键，未来可期。

藤泽千穗反思：“是我太贪心了，本想多围点地，结果因小失大，没看清左右棋局的胜负手。”

藤原佐为以对弈者和指导者的身份，对这局棋进行总结：“这样很好了。”

“谢谢藤原老师指点。”

“佐为也说谢谢你，藤泽。”

“我才是真需要对你们表示谢意的一方，同样谢谢进藤君你特地抽空陪我下棋。”

藤泽千穗对进藤光表达一样的谢意。他放弃了一整个下午玩耍的时光，陪他们俩进行对他而言超级无聊的对弈及复盘。虽不得已，但他已非常努力负起责任，对承诺在可执行范围内做到最好，对局中未曾随便发言，不曾催促，复盘时耐心转达，尽心为一人一鬼搭起沟通的渠道。

“没事，没事。”进藤光受宠若惊，全程费心对局、指导、复盘的都是佐为，他没出什么力，只简单放个子，加上传话。他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打趣：“我也很谢谢你陪佐为下棋啦，要知道他没有棋下的时候，可烦人了。”

“哼！”

藤泽千穗哈哈大笑。进藤光不光是描述，自行加上动作，模仿藤原佐为的行为，或蹲在墙壁角落暗自流泪数蘑菇，或是大挥手臂像任性的婴儿吵闹着要玩具般，表演得活灵活现，仿佛真能瞧见那般和她印象中全然不同的有意思的藤原老师。

复盘结束，她寻着对局记录本上标明的日期往前翻，翻到记有儿童名人赛决赛棋谱的那一页摊开放在棋盘上，指着超级缓手询问：“藤原老师，这是我之前执黑对弈的棋谱，当时我直觉打入这一手非常绝妙，但是落子之后感觉就变成超级缓手了——请问是哪里出了问题？”

藤原佐为长考许久。

这手乍看十分无理，仔细琢磨却非常有意思。

可惜以藤泽千穗现在的棋力，无法发挥出它真正的效果。

他用简明的语言说明后续变化。

下出这一手，虽没想到后续的招数，可能注意到它的不同寻常，十分了不得。

解开疑惑的藤泽千穗，像是扯下身上背负的一个大包袱，表情显得尤为轻松：“原来是这样。真的超级感谢，藤原老师。这些天我一直在纠结，有幸遇见您，今天终于搞清楚了。”

有幸遇见您。

能被如此高度评价，藤原佐为油然而生一种与执子对弈的幸福及满足感。

藤泽千穗将要点一一速记下。待记录完毕，将本子合上，放在身旁，端正态度，和进藤光、藤原佐为谈起今日上门的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今天上门还有一件事情，就是关于藤原老师，议题暂且称为‘如何兼顾藤原老师的存在被不发现的情况下让老师好好下棋’。”

作者有话要说：

有幸遇见你们。

*

6/29：修正让子棋不贴目

8/6：小修。

第12章 第12局

“与其介绍议题是‘如何兼顾藤原老师的存在被不发现的情况下让老师好好下棋’，不如说就前半句进行讨论，因为时间紧张，没能充分准备，只略微想到一些。我认为算是比较重要的，有必要进行交流的信息。”

进藤光和藤原佐为四目相对，藤泽千穗又要发表什么惊人的言语了吗。

“进藤君，之前你的奇怪表现暂且不论，因为已成为既定事实，若有人问起，只能掩盖，拿身体不适的借口糊弄过去。但今后，希望你能注意，尽量少出现特别异常的举动。社会科订正完美可以借学习态度的转变搪塞，可体育课上的失常表现，有不少敏感的女生诧异，由于这周测验频繁，没追究。若下周你依旧如此。应该，不，是肯定，会被大家追问的。”

“啊！有这么明显吗？我以为就你发现了。”

“男生进行躲避球比赛的时候，不少没轮到上场的女生没有选择关注女生这边的比赛，包括我，观看更有看点和爆发力的男生赛。我就有听到几个女生窃窃私语你表现反常，猜测是什么因素影响到你的发挥，突然转头而不躲开壁球。”

进藤光着实有体育天分，在以往课上举行的各项比赛中，基本担任主攻手的位置，因此有部分女生格外留心。藤崎明为这一点，欣喜不已又烦恼不止。

“诶！我还感觉自己装得挺好。”

藤泽千穗瞧进藤光回想的模样，估摸该是真心话，揶揄：“自信的进藤君，您昨日看过我的手账了吧，的确挺有水平。不过放心，昨晚我已将手账本上的推理全数处理干净，记录时也没有旁人在场，从头到尾只有你和藤原老师看过，所以我这边不会出问题。”

两人此刻像揣着了不得的宝藏的战友，绝对得将佐为藏好了。

进藤光明白日常生活中隐藏佐为存在的必要性，应声。

“至于你身边比较亲密的人，小明和我讨论过几次，欲言又止。其他人我也不清楚，希望你能发挥找出值钱棋盘的小聪明做好保密工作，大概就不会有事。”

进藤光满口答应。

藤原佐为频频点头表示同意，附身将近一周，他们俩都没注意到这方面的不足。亏得藤泽千穗心思缜密，考虑全面。

“暂时没有其它需要注意的。关于后半部分，我在斟酌。围棋会所固然是个对弈的好地方，但藤原老师实力十分强大，会不会因此直接惊动职业围棋界的高手呢？比如会所的所有者及门下弟子。”藤泽千穗提出疑问。

进藤光不以为然：“这不刚好，佐为可以和高手对局。”

职业围棋界！

高手！

这两个极有分量的词像魔咒，效果立竿见影。

藤原佐为十分期待，有朝一日无所顾虑地与对手手谈，一同探求神之一手。

“不，没这么简单。”藤泽千穗泼冷水，“进藤君，这会打乱你个人的人生计划。请你好好考虑一下，你打算以围棋为生吗，之后的人生道路是否规划好了？如果假设你愿意为藤原老师执子，走上职业这条路，出道必然成为围棋界指日可待的超新星，全胜定段，顺利的话几年内就拿下一两个头衔，破掉各项‘最’之称的前人记录。可你有没有想过，藤原老师消失的可能性。”

“消失？”

佐为有时烦人。但六天的相处，让进藤光开始有点习惯身旁无时无刻不紧跟着一位朋友。

佐为偶尔也有用处，订正社会试卷超级方便，无聊时可以拌嘴和谈话……有点舍不得。

藤原佐为听到藤泽千穗提出的可能性，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