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区域也没有，下一个。”黛安娜心情低落，她一脚踢开了脚边的小石子，直直地在对面的石墙上打出一个坑。

凯厄斯显得十分不自在，他双手插兜，僵硬地转身：“接下来去哪里？”

“南边都看过了，往北边走走吧……你为什么还要带墨镜和帽子？我已经给你戴上隐形眼镜和假发了。”

黛安娜指着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凯厄斯，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滑稽。

凯厄斯回想起昨晚的事情。黛安娜从客服那订了很多针对凯厄斯的伪装物品，那十几副蓝色的隐形眼镜就算了，他最不能忍受的是那些发型各异的假发，有的甚至有长到遮住半张脸的刘海。本来他还怀疑黛安娜的审美，可看到她兴冲冲等着给自己打扮的样子，他就知道黛安娜又犯老毛病了。

黛安娜说如果不伪装就不要凯厄斯跟她出门，他只能答应，忍着怨气。

于是黛安娜把一个中世纪遗留的万恶贵族变成了新时代的优秀青年，如果不看他那千年不变的鳏夫脸的话，真是一表人才，朝气蓬勃，直接可以拉到米兰的时装会展走秀去了。

但是凯厄斯很不习惯这种现代感的穿搭，于是临走时他拿了帽子和墨镜，又把风衣的领子高高竖起，以至于现在像个在进行秘密活动的特殊工作者。

“黛安娜，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但你的审美太丑了。”

“你这话哪里有没有冒犯我的意思了？”

黛安娜被他气到，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然后突然上手把凯厄斯的帽子和墨镜通通摘下来，想了想这款墨镜还是挺贵的，而且款式她也喜欢，于是黛安娜只把帽子扔到了河里。

她用力之大，差点把那轻飘飘的一块布料扔到了河对岸。

然后她假装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刚才手滑了。不过你现在看起来好多了，刚才就像个为富婆提供捉奸服务的侦探一样。”

她抬腿就走，凯厄斯无奈地跟在她身后，二人的影子被刚刚展露的晨光拉得老长。

过去的五六个小时里，黛安娜已经把罗马南边可能的地方全部排查了一遍，却连那个西蒙的一点踪迹都没查到，她开始怀疑沃尔图里的情报有误。

他们来到了城中的一处街道，石砖缝隙处生长着青色苔藓，眼前的红墙公寓看起来没有什么人居住，黛安娜轻轻嗅了下，依旧没有踪迹。

“阿罗是不是在耍我？”黛安娜问。

“沃尔图里的消息不会有错。”凯厄斯顿了顿，视线转向街对面的喷泉：“也许是你方法有错。”

“什么？你是说我不会追踪吗？”

黛安娜收回迈出的步子，她退回凯厄斯面前表达不满：“你要是专家的话？不如帮帮忙？”

“你没必要这么大反应，我只是说你缺乏一些经验。”

“比如？”

凯厄斯不确定黛安娜的态度是在讥讽他还是在认真请教，他默不作声地等了等，见黛安娜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才继续教学。

他弯腰用手指在地上蹭了些青苔，放到鼻尖轻嗅，之后又让黛安娜闻：“你能闻到几个人？”

黛安娜半信半疑地凑近，鼻尖耸动，她说：“三个。”

凯厄斯拍了拍手，拿出手帕将手指擦干净，又把干净的手指给黛安娜闻：“现在呢？”

“一个……”

气味减轻了很多，而且凯厄斯的味道太重了，完全掩盖了他指尖残留的痕迹，事实上，就连这一个人的气味黛安娜都快闻不到。

凯厄斯把手放回口袋里，宣布考核结果：“我第一次闻到的是十三个人，第二次是十个。”

黛安娜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是想炫耀自己嗅觉敏锐吗？

凯厄斯继续解释着：“你有奥拉的血统，感官能力不逊色于我，我说了，你只是缺乏经验。”

他指着地上的青苔说：“气味是有时效性的，对于我们来说，经过训练可以嗅出一块石砖上走过的很多人，德米特里的最高记录是能闻到目标十天前碰过的物体。”

“所以？”

“所以，你刚才闻到的三个，只是在这几个小时内经过这片区域的人，而我的十三个人，可以追溯到上周。”

黛安娜急切地问：“那这里面有吸血鬼吗？”

凯厄斯摇头：“你重点搞错了，黛安娜。”

“那就是没有……”

这真是个不听话的学生，凯厄斯咬牙，耐着性子轻轻捏住了黛安娜的鼻子。

“吸一口气得到的气味有很多，你不要去搜寻，要去分析，让气味走过你的所有感官再行动，不然你只能得到暂时的信息。”

“我还是不明白。”

凯厄斯放开黛安娜，让她不要吸气，接着他向前一步，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被填满，黛安娜只能看到凯厄斯的喉结，这太近了。

她想往后退，可对方的手臂拦在腰后，凯厄斯低头在耳畔轻声说：“别动。”

黛安娜绷紧身体，感到凯厄斯的气息在自己的侧脸游走，他的手掌遮住黛安娜的双眼，剥夺了她的视觉。

“你来找我。”

一阵气流轻轻带起黛安娜周身的空气，再次睁眼时，凯厄斯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黛安娜先是感到惊讶，她难以相信凯厄斯放心让自己单独行动，毕竟她有逃跑的前科。可仔细想了想，她现在也确实没有逃跑的必要，不如学一学他的追踪技巧。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的所有味道全都挤进鼻腔，她熟悉的凯厄斯的味道尤其明显，黛安娜正想顺着这个气味追过去，却发现她只有一个大致的方向，而城市里的道路错综复杂，她无法精准判断凯厄斯具体的方位。

于是她尝试让空气留在身体内，用所有感官去分析，那些纷杂的，缠绕的，属于不同人和事物的形状逐渐浮现，一切看不见的物体都在眼前具象化，气味留下的踪迹竟然在眼前变成了一些浮动的线，虽然很模糊，但是她已经掌握了关键。

她发现，越是专注于凯厄斯的气味，那些线条就越是模糊，甚至会突然消失，只有当她延长分析的过程时才会再次出现，这就像一个不稳定的线路，黛安娜要做的就是加强自己接收信号的能力。

她顺着这条若隐若现的线走着，速度不快，有点像在散步，她有意训练自己处理信息的能力。而她天赋异禀，只走了半小时就能把全部的气味归整处理，最后筛选删除，只留下一条她最想要的。

于是她开始提速，周围快速掠过的街景都变得清晰起来，所有的能力在一瞬间被最大化地调动，这是一种可以让身体变成机器的能力，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只是按照编程代码在行动。

黛安娜突然理解了在搜寻西蒙的过程中为什么经常会断了线索，那是因为她被仇恨影响了判断，失去了很多耐心，她往往在气味没有完全显形时就开始动作，这让她难以长久地追捕。

凯厄斯的线条钻进了公园的灌木丛中，一些枯黄的叶子遮蔽了这片区域，鸟兽的声音时隐时现，黛安娜沿着线路顺利地到达了终点，却没有看到凯厄斯的身影。

她在原地打转，四处寻找，过于专心地投入在分析气味当中，以至于放松了警惕。突然间，一个影子从上方落下，稳稳地扑倒了黛安娜。

他们躺在满地的落叶中，金黄与白霜染上了黛安娜的衣角和发梢，她的双手被按在地上不能动弹，凯厄斯把重量压在她身上，这让黛安娜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透蓝色的隐形眼镜滑落，一些危险气息藏在那片红色之下，暗流涌动。

“做的不错，你学会了。”凯厄斯夸奖她。

黛安娜觉得他有点重，冷声警告凯厄斯：“你知道我的力气足够把你掀翻吗？”

“那样声音会很大。”

“所以你快点放开我。”

凯厄斯笑着，眉眼舒展开，他欣赏着身下的黛安娜，嘴上却在找借口：“这也是教学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