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幸而(5)
无人应答。
太阳落山了,也许他应该去别的地方找他的好邻居。
利威尔的半边脑袋剧烈地疼起来。
第二天他没有见到那少年——艾伦,艾伦·耶格尔,利威尔下楼前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路上年轻人很多,趁着暑假把自己晒成棕色,但没有那个人。利威尔开了车,在前往市政厅的途中绕了远路,附近高中空荡荡的教学楼出现在他面前,利威尔突然笑了,为自己绕的这个徒劳无功的远路。
但他依然来得很早,甚至赶在了他的妻子前,因此他们没有排很长的队。他的妻子坐在一旁签字确认,利威尔看见她左手陷下去的一圈戒指痕迹,他的手上也有,摘下几天之后可能变浅了些。
那再见了。
他的前妻说,阳光照在她脸上几乎像镜面反射,但在一群愁云惨淡的分手夫妇中他们的氛围尚属良好。利威尔先让前妻的车开出去,他跟在后面,同路了一段,到十字路口处他向左拐,而她继续向前。
但利威尔没有马上去公司。他往回走,想起那少年当时抱着死去的野狗走过的坡道,他也沿着路一直寻下去,这个社区居住环境很好,走不了多远是新建的城市湿地公园,利威尔来到树丛间,想找一点类似标记一样的东西,林中阴凉,他空手而归时才注意到已经正午时分。
有些事情不是非问不可,甚至不问更好,利威尔都明白。他明白,所以他期待天黑时满心忐忑。
他来到老地方时那里已经有人了。少年靠着墙根,为照顾面前人身高而微微屈膝,那个人踮脚,往他脸上描着线条,飘忽灯光下看起来是位姑娘,裙子快要遮不住大腿根。
他们看上去很是亲密,大概是化妆刷把少年弄痒,他打了个喷嚏,姑娘手一滑,口红划到他的脸颊上。两人都愣了一下,少年拿手摸了把自己的脸,然后他们一齐笑起来。是只有在这样的暗巷里会听到的令人不快的咯咯笑。
利威尔警惕地站在几步开外,等了一会儿,才喊出声。
“艾伦。”
两个人都回过头。少年的脸迎着光,看上去像个小丑。姑娘莞尔。
“找了个情人?”她朝艾伦努一努下巴。
“是客人。”艾伦站直,一本正经地纠正。姑娘笑得更开,不可能,哪有客人知道你的名字。她侧开身子,上下打量利威尔,吊带从肩上掉落一半,她也毫不在意。
利威尔在她钻子般的目光里很不自在。
“真稀罕,我以为你对单身汉不感兴趣。”她对艾伦说。
“单身汉?”艾伦吃吃地笑,向利威尔看过来,“是这样吗,先生?”
利威尔紧抿着嘴,没有回答。笑声、手势与少年当下的打扮都非常不适合他,利威尔想,眉头皱得更紧,像是衣服上一块硕大污渍摆在面前,看着碍眼极了,利威尔想现在就把他扔进洗衣机里。
但利威尔没有。他修养良好,气度过人,即使面对不怀好意的谈判对手也有如山气势——一般情况下。
“我有事要问你。”利威尔盯着艾伦。
那姑娘收起口红,离开时手若有似无地拂过利威尔肩膀。
“有时候我也不太明白你们这些男人,”她说,声音娇俏,“被男人捅的感觉很好吗,这位先生。”
艾伦啧了一声,催她快走,你是在抢我生意,然后转过头来看利威尔并不太好的脸色。
“第三次了,阿克曼先生。”少年手揣进兜里,“那么,今天您有什么需要?”
利威尔忍住一个寒噤。他依然不能习惯这里,也许永远都习惯不了。
“那条狗,”他思索一会儿,决定开门见山,“你最后把它带到哪里了。”
艾伦脸色沉下来。他沉默时表情很是吓人,脸上那道红印子在阴影里看着像危险的伤疤。
“人们来这里是为了找乐子的。”他说,“只有警察才说让人不开心的话。”
他走过来,一步一步像小鹿低头钻出迷雾丛林,利威尔出神地看他,想没有长这样的塞壬,分明把自己画成一副狰狞恶人相,靠近时谁都没法拒绝。
他的手摸过来,捏得利威尔闷哼出声。
“今天要试试新的吗?”他贴着利威尔的耳朵。利威尔抖了一下,条件反射般地躲开。
“你还有什么新的。”
“阿克曼先生,我比你小的只有年纪。”
他轻声笑,呼吸电流一样从耳朵钻进来,顺着脊椎骨往下爬,利威尔后腰酥麻,只差当着他面腿一软滑落下去。少年眼睛尖,立刻把他腰扶住。
“你体力可真好。”
利威尔喘气声压得很低,企图让这句话听起来更像反讽而不是调情。但显然没有用,艾伦手指放在嘴唇上,做出嘘声手势。
“因为我年纪小啊。”
那绝对不只是年纪小就能解释的,利威尔想。他由着艾伦将他放在床上,一条腿被拉开,艾伦的手指弹琴一样顺着腰向下按压,嘴唇也沿着开拓出来的路吻下去。利威尔揪着枕套,不想知道自己身下现在是什么光景,他能感知到强烈的渴求,本能教他用身体把艾伦吃下去,而理智让他现在就钻去床底。
但最后是艾伦抓住了他。
“阿克曼先生是不爱发出声音的那种人?”
他咬利威尔的下巴,利威尔仰头,觉得自己正在把喉咙亮给一条猎犬。发出声音?他当然可以,不过在欢爱里那是女人负责的事情,利威尔前半生从这个世界学到的经验都这么告诉他。
他也从未被人如此细密地亲吻、舔舐、啃咬,每一寸身体都能被当成稀世珍宝,由人放在手心品鉴把玩。少年自耳后绕到后背,再到无人知晓的暗处,他的嘴唇炙热湿润,真挚得像死心塌地的情人,但情人也未必能与人亲密至此,因着生来缺少两分胆怯和羞耻,去到哪里的冒险都不会使少年退缩。
利威尔在恍惚里沉下去,也想回以亲吻,他摸索着,找到艾伦的锁骨,刚碰上却被挡开,艾伦按住利威尔脑袋,动作很轻,但让利威尔回复了些清明。他想起这少年的吻与爱抚多么廉价,他待过自己的亲密转头就会交付给他的下一位客人,要是下一位陌生男人比自己更加慷慨,他就能比自己得到更多,更多的——
艾伦。
“嗯?”
那少年眼睛湿漉漉地看他,利威尔没有答话。艾伦笑一笑,换了个问题。
“感觉好吗?”
边问边闯了进来,利威尔指甲抠进艾伦肩膀。
“明明第一次叫得那么大声。”艾伦声音很低,说话时身周空气都在震动。他的手指摩挲着利威尔的嘴角,在快要伸进去时停下,利威尔只咬到他修得很干净的指尖。
“没有上次舒服?”艾伦调笑。
利威尔不说话。
“您再不说话我就要伤心了。”
“你也会伤心。”利威尔开口,声音沙哑到吓了自己一跳。
艾伦假意委屈地往他脖子下面钻。
“我是这里最贵的,而您连声音都不肯出,”他说,“先生,我也长着心,当然会受伤。”
他侧着进来,是个难以使力的姿势,可他依然做得很好,他熟知人类欲望的开关,能掐中身边人的命脉。利威尔把声音忍在喉咙里,快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他不知道自己在和什么较劲,不愿意承认自己将要在骇浪滔天中沉没,还是想到那少年明天也会同样取悦另一个陌生人。
啊,是啊,他是这里最贵的,利威尔付了不算便宜的费用,所以能获得看起来比别人更真心的亲吻。
接着利威尔再无法思考,心里置的气都要为即将到来的欢愉让道。窗外霓虹听见他的呻吟,试图攀上天堂前的气喘吁吁。霓虹也难堪地眨眨眼。
艾伦嘴唇贴在他的耳边。
“你看起来糟糕透了,阿克曼先生。”
他确实糟糕透了。少年脸上糊着的东西脱落,大半印在了利威尔身上,混杂两人的唾液、汗水和其余不明体液,这一切都在夏夜的潮闷里蒸熏再发酵,公园里的流浪汉也不会比他们更加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