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满船清梦压星河(110)

作者:谢初之

女娲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似是想起什么, 目光柔和了一瞬。

她敛眸垂目,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转而正色道:“既然如此, 还望陛下珍重己身。”

圣人眉目微凛, 眼底染上几分森寒:“天欲其亡,必令其狂。量劫既起,将生劫煞。此心蒙尘,万事皆休。巫妖二族眼下局面,尚未至鱼死网破之地步。却未必无人想推动此劫,以此谋利。”

女娲:“圣人不可直接插手量劫,此为天意。更何况此劫与我攸关。若等我察觉危机,恐怕劫数已成,再无转折余地。”

她侧首望向伏羲,眸底闪过一丝难言的晦涩。

伏羲神情动了动,拢在袖中的手下意识扣上八卦图,似有一点灵光掠过脑海,引起几分触动,又在下一瞬消逝得无影无踪。

白衣曳地的青年神色微顿,与她对视一眼,随即微微颔首。

伏羲上前一步,俯身略行一礼:“巫妖两族时有摩擦,若为领域之争,那便是在所难免。若为意气之争,却是本末倒置。除却激发两族仇怨,伤人害己之外,并无好处。”

女娲随之上前半步,微垂其首,却是干脆挑明道:“天命落于今后万载,无论结局是成是败,风希只求这万载的和平。唯愿两族之间,兵戈止息,还洪荒众生太平安乐。”

同时被两双相似的碧眸灼灼地注视着,帝俊神情不由为之一动。

他虚抬其手,招妖幡随即落入手中。

这被世间万妖尊崇备至的皇者,任冕旒微垂,其下金眸熠熠生辉。他定定地望了两人一眼,心下微生几分宽慰,却也不甚在意地朗笑一声:“当应诸君之言。”

女娲、伏羲齐齐颔首,口称一句:“善。”

*

另一侧,与之相似的事情也发生在巫族族地。

后土、句芒先寻了关系甚好的玄冥等人,言谈几夜达成共识后,方倚仗其势,一举压下族内主战一派。

妖族收势,巫族言和,遍布洪荒四境的硝烟渐渐消弭,竟是在这暗流汹涌的量劫初期,取得了暂时的和平。

余下种族齐齐松了一口气,各自压下那颗惴惴不安的心,重新埋头于发展之中。

所谓「金仙多如狗,大罗遍地走」的盛世,也彻底拉开了帷幕。

至于往后之事?且任岁月安排。

*

【西方,须弥山】

月影沉坠而落,清寒入骨三分。

层层环绕的紫竹林中,清溪缓缓流淌而过。万籁俱静之间,似闻蝉鸣虫语,心间自有一派祥和宁静。

一袭白衣洁净无华的圣人端坐于此,眼眸半阖,双手合十。恍若有三千悲悯藏身其间,又偏生,生了一双无悲无喜的眸。

准提挑着一担水,足下慢悠悠地行着,待远远瞧见他兄长,方放下手中的木桶。等了片刻,见接引悟道正深,他踌躇一二,方又挑起担子,步履匆匆地灌溉起此地的竹子。

沐浴着月华的紫玉竹微微摇晃着,枝叶微展,愈发见出几分郁郁葱茏,青翠逼人。

准提合掌默诵一段经文,心头亦是越发的静谧。

“此日修行如何?”良久之后,他听见兄长一句淡淡的问候。

圣人轻轻起身,眼下未染尘埃,一双淡漠的眸静静地望向他,恍惚见得遍地金莲相涌,身后宝光万丈,又闻焚香阵阵,经文绕梁。

准提微微吐出一口浊气,眼底亦是如出一辙的清明:“心下寂然,不见红尘。”

接引便点了点头,素手取过剩下的半桶八宝功德池水,动作不急不缓地灌溉起周围的竹子来。

偶然间瞧见什么,他俯身垂眸望去,眉目微不可查地蹙起,转而付以轻轻一叹:“又枯萎了一株。”

准提跟着过去,瞧了半眼,心下微微带出几分不舍:“可要拔掉,再种上一株新的?”

接引微微颔首,指尖一抬,便将之连根拔出。

想了想,他微揉眉心,转身交代道:“这半截还算新鲜,你拿去喂给滚滚试试,若是愿意,便教它吃了。若是不愿,留着也好做些别的。”

准提点了点头,双手自然地接过竹子,在袖里乾坤里寻了一处不大不小的空间放好,又顺手打了一法诀上去,这才安心地拢了拢袖子。

两人脸上都是习以为常的表情,手下动作亦是丝毫不慢,连夜间将竹林浇了一遍。

将要起身回去前,接引认真地蹲下身子,左右选拣,颇为心细地打量了一番,方又折了两株长势喜人的竹子,打算带回去。

准提踌躇两步,低声唤了一句:“兄长……”

接引脚步微顿,脸上神情丝毫不变,只淡淡道:“放心,西方虽苦,养一只貔貅还是养得起的。你若是还有什么别的心思,也要先养它到化形,否则终归是空谈。”

准提怔了一瞬,眼底微涩:“兄长不觉得这样的日子很苦吗?”

“凡事皆为修行,苦难亦为磨砺。”他缓声答道,却也轻轻抬手,抚上弟弟的发,像是承诺着什么,又淡淡地道了一句:“我们不会永远这样下去。”

白衣的圣人眼底微微露出几分悲悯,似浩渺的云水,空茫的月华,飘飘渺渺地坠入眸中,又缓缓慢慢地消融而去。

终是,寻而不见。

*

【昆仑】

雪花纷纷扬扬,落得极盛。

未若柳絮因风起,又见飞鸿踏雪泥。

自太清宫中出来,乍觉寸寸清寒。通天的一袭红衣迤逦于地,抬眸观之,犹然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竟似不知今夕何夕,仍能见此间桃源风雪。

他静静地立于雪中,手掌试探着向前方伸出。莹白如玉的指尖轻盈地接下一片雪花,隐约自末梢传来微凉的触感。

通天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转而又自偏狭心间,陡然生出几分安心意味。

仿佛这茫茫无尽的大雪一日未尽,便可一日不踏入那孤寂加身、满眼仇恨的未来。

太清立于他身旁,陪他观着眼前苍茫的雪。道尊纯粹无暇的发融于雪色之中,丝毫不见突兀。

他任凭幼弟沉寂于此般莫测情绪之中,直至红衣圣人回首望来,眸底沉静,轻声唤了他一声:“大兄。”

太清微抬眼眸,静静地凝视着他。

他轻轻伸出手,以庇佑的姿势半环过青年,纵容了幼弟短短一瞬的软弱与依赖。

*

时间悠悠地流逝着。

太清侧眸瞧了幼弟一眼,心下无声地喟叹一声,终是开口打破了平静:“接下来,要一起去看看我妹妹吗?”

通天似是还未反应过来,却也凭着本能蹙起眉梢,下意识反驳了一句:“阿宸明明是我的……”

他话至半截回过神来,长眉一挑,望着老神在在的太清,隐约带出几分气闷来:“大兄近来为何总是喜欢寻我开心?”

风华卓绝的圣人微微抿唇,眼角眉梢犹带几分怅然。

不过还有闲情吐槽,想来,应是还好?

太清琢磨了半会儿,懒散道:“就说去不去吧,什么你的我的,等你哪天和妹妹正式结了道侣再说吧。”

“大兄你——”,通天眼眸微微睁大,整个人似是愣住了。

太清微挑眉梢,曼声道:“怎么,觉得为兄已经老眼昏花了?”

“可是,可是。”通天纠结了半会儿,吞吞吐吐道:“会不会太快了啊。”

太清不动声色地望向他,手指指节于袖中微扣,半晌方道:“为什么这么说?”

通天眉眼里满是认真,薄唇紧抿,似是思虑了良久,此时方一字一句道出:“阿宸尚有心结未解,我想等等她。”

通天:“而且,若是谋划不成,她终有一日将会回去,又何苦结此半生之缘,以致相思相望,一生不得呢。”

言至尾处,他眸光微黯,却也从从容容地对着长兄,剖开自己的内心:“若是牵涉太深,到了理应割舍之时,我怕我会做出一些,无法挽回之事。若是伤害到阿宸,我或许会有一日,恍觉后悔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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