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痕/尖齿(62)
宁秋砚说出自己带它来的原因:“绣球喜欢潮湿的地方,也不太需要强烈日照。它很适合在这里生长,开出的花也会很漂亮。您不太用得着怎么费心管它,每年施两次肥就行。”
关珩问:“所以,是送给我的?”
“嗯。”宁秋砚道,“您不是不太想要出去吗?我就在网上买了它,苗是南方花圃里的。我还在我家楼下的树根底下挖了土。”他顿了顿,“是雾桐的土。”
这样的话,关珩就能拥有一样真正来自外面世界的东西了。
还是有生命的那种,可以持续生长,不会被消耗掉。
关珩注视他几秒,问道:“为什么送这个?”
“我上次听康爷爷说渡岛其实没有夏天,最热的时候也不过和现在的气温差不多。”
宁秋砚知道自己理由其实有些幼稚,但是他还是一股脑儿地说了。
“这种绣球的名字叫无尽夏,花期持续整个夏天。”
“我希望您能通过它,看见外面的世界和夏天的样子。”
第45章
“谢谢。”
关珩说。
一盆植物对关珩来说算不得什么,像平叔说的那样,岛上的人想要什么没有。可是关珩欣然接受了,还不让宁秋砚感觉自己幼稚,用的是比较认真的语气。
宁秋砚觉得很高兴:“不客气。”
来之前想好的话好像更容易说出口了,关珩会答应的几率好像也大了点。
可是关珩下一秒便接着说:“我会交待他们好好照顾它。”
宁秋砚不解,转头看向关珩。
大概是睡眠被打扰,在白天醒来的关珩神色带着几分慵懒,他坐着,肩背宽阔,和以前一样将手肘靠在膝盖上,很难让人从他的身上移开视线。
“事情快要结束了。”关珩道,“这次他们上岛就会重新和我签订一份条款,将渡岛划出开发范围,至少未来几十年是这样。”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宁秋砚听了也觉得松一口气:“终于解决了吗?”
关珩说:“算是。还有一些关于海面航线的问题需要处理,他们还得把渡岛划出旅游航线以外。不是什么大问题,陆千阙会接手,接下来不用我再出面。”
听起来关珩是有别的安排,宁秋砚迟疑:“那您……”
“休息。”关珩淡淡道,“这里是个睡觉的好地方。”
这下宁秋砚彻底怔住,好一会儿才开口:“您是要沉睡了?”
关珩说:“嗯,这件事结束后。时间太长了,我不能总是醒着。”
关珩曾告诉宁秋砚,他最长的一次睡了一百多年,也曾告诉宁秋砚,他很喜欢渡岛,即使渡岛四面环水,像一个天然的牢笼,可能会让他感到虚弱、眩晕和无法动弹。
但是联系前因后果一想,关珩像是特地选了一个这样的岛屿,用来睡眠,并打发漫长的时间。
这一次醒来或许是上次睡够了,又或许是事出有因,所以处理完毕再睡去也是理所应当,毕竟这期间所发生的都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而宁秋砚,更只是个意外卷入其中的过客。
难怪这一次上岛,大家都表现出离别之意。
因为等关珩下一次醒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宁秋砚张了张嘴巴,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拼图室里恢复安静,他的心里却已经惊涛骇浪,为自己天真的想法和不自觉的奢望。虽然他没有想过要从关珩这里得到什么回应,只是想着偶尔能见关珩一面,但现在看来,他连说出口的资格都没有。
“哦。”
最终,宁秋砚发出了这样的单音节。
他低头看拼图,只觉得后脑勺一沉,是关珩用手摸了摸他的头,可能是对他的反应满意的意思。
他猜对了。
关珩温和而优雅地对他说:“你帮了很大的忙,做得很好。”
宁秋砚完成血液供给,关珩解决问题,并尽可能地给予回报。
整件事都很顺利。
宁秋砚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
只感觉那大手的一部分触在他的脖颈上,带着微微的凉意,很快就拿走了。
“继续吧。”
他拿起拼图块,听见关珩说。
*
这次客人上岛的时间安排在周一,所以宁秋砚献血的时间也有所推迟。原本他还带了些别的花种,计划送给关子明,顺便在岛上再逛一逛,但他改变了主意将花种都交给康伯,请他代为转交,自己则整天整夜地待在拼图室,全神贯注地拼拼图。
可是这拼图实在是太大了,足足33600块,哪怕前几次有关珩帮忙,也还剩下一小半没有拼完。比较容易拼的色块都被优先拼了,现在剩下的图案都很复杂,不是两三天内可以搞定的。
宁秋砚却魔怔了一样,大有不拼完不罢休的意思。
他只在吃饭时下楼,吃完就匆匆地坐回原处。
同一个姿势僵硬了就换姿势,跪着、趴着、站着,目光落在拼图上根本没有挪开过。
康伯劝过一次,宁秋砚没有听,第一个上岛的夜晚就熬了通宵。
第二天实在撑不住了才下楼睡觉,但只睡了三个小时,就又爬起来前往拼图室。
陆千阙在傍晚上楼和关珩议事,听说他在赶进度,便走进拼图室和他打招呼:“小宁,要我帮你吗?”
宁秋砚头昏眼花,抬头看见陆千阙,先是摇摇头,又是点点头。
陆千阙走近了,蹲在他面前看着他道:“你黑眼圈很重。”
“我拼完就去睡。”宁秋砚说,“没剩多少了。”
“这叫没剩多少?”陆千阙无奈,“你还真乐观。”
宁秋砚没空和他说那么话。
陆千阙见状,只好言出必行地留下来帮忙。
两个小时后,拼图的进度总算又推进一层,不过剩下的区域依旧让人看了就叹气。连陆千阙都说:“真不知道先生的目的是想要你静心,还是想整你。”
陆千阙总归有事,一连接了几个电话,只得留下宁秋砚一个人继续。
临走前他对宁秋砚说:“其实你不用这样赶,要是你真的很喜欢这幅拼图,或者是有强迫症必须想要完成,你可以带走它,这本来就是先生送你的。”
“不。”宁秋砚头也不抬,“我要把它拼好留在这里。”
一块块的碎片被拼凑。
严丝合缝地嵌入图案中,越来越多的色块显现。
宁秋砚的脖子和腰已经僵得不像是自己的了,身体很困,大脑却一直保持着清醒。不知道过了多久,康伯上楼来,委婉地提醒他,又到了夜里十点。
宁秋砚敷衍地应了。
再次感觉到身边有人时,他开口说:“康爷爷,您不用担心我。”
“宁秋砚。”
熟悉的语气和声音。
是关珩。
宁秋砚不得不停下动作,抬起头来:“关先生?”
关珩听觉灵敏,当然知道宁秋砚这两天都待在拼图室,但是他像是默许了这一行为,给了宁秋砚充分的时间,一次也没有进来过。
宁秋砚看不见自己现在样子,只注意到关珩换了另一件薄衫,长发披散在身后,五官俊美凌厉,像悄无声息的山魅。
关珩垂眸看着他,再次叫了他的名字:“宁秋砚。”语气不太好,“你眼睛很红。”
宁秋砚条件反射地揉了揉眼睛,感觉到干涩和酸胀:“没事的,明天就好了!”
说完就继续低头。
关珩说:“你拼不完的。”
宁秋砚根本不听:“拼得完。”
关珩指出:“拼不完。”
“拼得完!”宁秋砚的声音变高了些,“您不用管我,我很轻的,不会吵到您,我一定可以拼完!”
“睡一觉再拼。”关珩蹲下身体,对宁秋砚道,“还有时间。”
“不。”宁秋砚来了犟脾气,手里翻着拼图块,“我一定要在离开前拼完,只剩一天,我没有时间了……下次也不会有机会了。您把它给我,肯定也很想我拼完吧,我不想半途而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