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咸鱼林夫人+番外(102)
十年过去,上皇与陛下父子之间,终于到了父欲杀子,子欲弑父的地步。
父不慈则子不孝,罗焰理解陛下的决定。
他也早就发誓,会终身侍奉陛下为主。就算大仇还未得报,陛下让他独身去刺杀上皇,他也只能领命。
他早有横死、枉死的准备,并不如何怜惜自己这条命。
可和他一起经历了这十几年风雨的所有“罗”姓仪鸾卫,他真的一点也不在意吗?
月明醉是罗绮带人改进的。他们共十八个人,每个人都十分清楚月明醉的效果。
而所有罗姓仪鸾卫都知道林大人中毒后的症状。
若上皇真的死于月明醉,陛下手握大权,天下皆在掌握,是否还会似如今一样重视仪鸾卫?
他很清楚,陛下登基多年,早已不是当年的五皇子。
所以,他不确定为保无人泄密,陛下会杀多少人灭口。
十一早早远离了仪鸾卫核心,不用面对他今日的挣扎,真是聪明。
罗焰在密室里静坐了半盏茶的时间。
他胸口泛起隐秘的刺痛。
还有卢氏。
过了今天她才十七岁。
她什么都不知道。
他该在什么时机求陛下……
至少,他该给她一个平安的人生。
罗焰站了起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
满门冤屈还未昭雪,大仇未报,他真的甘心吗?
但他回到临敬殿时,上皇派人传召,陛下已经走了。
这是皇上在凤藻宫前长跪后,罗焰第一次为他被上皇叫走而感到庆幸。
紫宸殿。
皇上已在路上假做抹泪揉红了双眼。一进内殿,他便跪倒在地,膝行至上皇面前,哭问:“不知父皇有什么话要吩咐儿臣?”
上皇一叹,亲手扶他:“快起来,起来。”
皇上拿不准上皇想做什么,只好先就势站起来,却见上皇要他同榻而坐,忙又跪下:“此是父皇尊位,儿臣不敢。”
上皇十分叹息:“你我父子,如何生疏至此?不过一张软榻。”
皇上仍说:“儿臣知道父皇疼惜爱护之心,可君臣父子有序,儿臣不敢乱了尊卑。”
上皇叹道:“也罢。”
他命戴权扶皇上起来,赐皇上在平常的位置坐了。
太监们上茶。
同一壶茶的茶水,呈上来之前,必有试毒太监先尝过,倒入杯中时,亦有试毒太监在旁先饮。在六品御医之上,太医院有四品院使一人,五品院判两人,随时必有一人带两个太医在紫宸殿值守。上皇所有入口、穿戴之物,必是经过太医几重查验,若有不妥,三人同责。
天子之命,尊贵无匹,再如何小心也不为过。[注]
义忠亲王谋反后,上皇便格外加强了大明宫的防卫,又于九年前严密了紫宸殿的种种规矩。皇上本以为这是上皇“一朝被蛇咬”,年老多疑,此刻却觉得是上皇对他早就起了防备之心。
但“月明醉”色浅无味,混在茶水汤羹中并无破绽,且完全发作需要一整个月,初入腹中毫无反应,几个试毒太监也尝不出问题。
罗焰怎么没贴身带一瓶?
皇上微抿一滴茶润唇,便放下茶杯,垂首道:“父皇若有话吩咐,儿臣一定照办。”
上皇叹道:“朕与你母后近五十年夫妻,今日她舍朕先去了,朕不但不能亲自送她,方才钦天监还回禀,星宿不利,只许在宫中停灵七日。朕不想你母后的丧仪如此草草了事,还是你替朕送去皇陵,再跪经一个月,替你母后好生祈福再回来。”
皇上心底的寒意向四肢百骸涌去。
月明醉用不成了。
他出去送灵,至少两月才能回。
若父皇驾崩时,他在数百里之外的孝慈县,还不知京中会起多少变化。
月明醉发作的最后几天,人会明显虚弱下来,再过两到三日,才会陷入昏迷长睡。
如果被父皇发现异样,他的皇位——
不,就算他没有下毒,父皇手中也没有任何能废掉他帝位的实证,他只身在外,出一二不测也很容易。
父皇可不是只剩了他一个亲生的儿子。
他起身,缓缓拜倒:“儿臣遵命。”
压力之下,他灵光闪现:“父皇,儿臣去给母后送灵,六皇弟也该同去。我们兄弟一同给母后跪经祈福,必能使母后之灵安息,也才能尽显母后身后哀荣。”
过了一会,上皇叹道:“你们都去,朕身边就没人了。”
皇上忙道:“儿臣还想求父皇一个恩典:江氏有孕已近七月,着实禁不得车马颠簸,还请父皇恩准,许江氏留在宫中待产,不必与儿臣同去。儿臣之长子永让已经长成,或可替儿臣尽孝于父皇膝下,替父皇分忧。”
上皇道:“朕记得永让才十四岁?”
皇上忙道:“今日之后便十五了。”
上皇道:“你所有子女皆还年幼,都不必跟去了。”
为图大计,皇上唯有叩首应是。
他若在外敢起异心,只怕举兵之日,就是他所有儿女送命之时。
皇上再叩首,问:“父皇,儿臣与六皇弟给母后送灵,朝中所有王公大臣,是否也该按例同去?”
他又忙道:“儿臣愚钝,一应所有军政要事,只好飞马送来交由父皇决断。”
皇上感觉到,上皇的视线似乎在他颈项处停留了很久。
上皇道:“很好。”
上皇又道:“你母后离世,六宫无主,一应诸事,朕皆交由穆贵妃主理。待你回京,朕便晋穆贵妃为皇贵妃。你与江氏要尊皇贵妃如你母后,你可明白?”
剧烈的耻辱和不甘席卷了皇上全身。
他紧咬牙关,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唯有再三叩首领命。
*
从紫宸殿告退,皇上又至凤藻宫哭灵。
他回到临敬殿时已近深夜。
罗焰仍在恭候皇上归来,呈上了所有六瓶“月明醉”。
皇上却令他收起来:“东宫不保险,还是你收着。”
不问原因,罗焰照做了。
看一眼时辰钟,皇上道:“朕七日后离京送灵,你挑一百二十精锐贴身护卫。将罗氏、弓氏中所有女子留下,定要护住太妃、皇后和皇子、公主们的安全。”
罗焰领命。
短短两个时辰,皇上又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在这样的皇上面前有所隐瞒,不是明智的做法。
他犹豫再四,终于问:“陛下,在林大人家中的人可要调回来?”
他没有提罗十一的名字。
他赌,皇上早就忘了他调去谁教宁夫人习武了。
果然,皇上道:“不必,太明显了,一个人也成不了什么事。”又道:“天不早了,今日你且回家去,别叫家里空等。”
罗焰应是,恭谨退出。
皇上浑身疲惫,枯坐许久,终究起身,含愧向后面临凤殿去见皇后。
罗焰回到家中,在正院外踯躅,不知该不该进去。
林宅,宁安华和往日一样贴紧林如海,早已沉入深眠。
她的梦里出现了两个她既认识、又不认识的人。
——一个癞头跣脚的和尚,和一个跛足蓬头的道士。
和尚对她双手合十,笑问:“女施主可否听我一言?”
第63章 诡异的平和
不到六个时辰前, 宁安华才为自保杀了一个人。
体内毫无力量的空虚感、四肢经络的疼痛和重新回到前世的思考方式,都让她的警觉提升到了非常高的程度。
面前这一僧一道形容邋遢不堪。和尚破衲芒鞋,满头生疮, 道士浑身泥水,乱须蓬发, 不论在什么时代, 都是家长会让孩子远离的对象,却都“骨格不凡, 丰神迥异”, 自带一股高人气质。
就是这一点点如此外表都遮掩不住的不凡, 让宁安华的警惕心愈发高涨。
原著剧情她只记得一小半了。和尚道士似乎没做过什么坏事,不是要度化这个,就是想救那个, 但她亲身经历,书中与现实并不完全相同,或者说, 已经有了很大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