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同人]我在北宋不差钱的日子(286)
“元泽兄,须知批评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啊!”
“相公难道真想要一个朝堂上一边倒地赞颂新法之好,而不想听见任何反对之声吗?”
王雱以手抚胸,微微感觉有点气闷。
他在想:批评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这句话说得真是好。
这个明远总是这样,平时一副纨绔模样,却时不时便能冒出一句这样的金句,发人警醒,令人深思。
明远见到王雱的模样,立即站起身,将窗子推开了半扇,新鲜的空气瞬间涌进温暖的房间,王雱顿时感觉清醒不少。
王雱便又想起父亲王安石说过的话:新法不可能没有反对之声,若是朝堂上一味赞成新法,官家反而可能心存疑虑。
但是王雱自己的面子还是要顾的。
他当即对明远道:“远之身不在庙堂,许是不了解个中内情。政治便是如此,推行新法更是如此,直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今日我若宽以待人,明日他人便严于待我。各朝各代,因为政见不同而斗个你死我活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
明远微笑着补充:“那是党争——”
王雱脸色一白,心想:小子,你还真敢说啊!
谁知此刻王雱的脑海里突然出现幻听,似乎有好些人一起在鼓掌叫好。一时间令王雱牢牢记住了这个词:“党争”——是党争,党争才是真正让人斗个你死我活的元凶。
明远微微抬起脸,了然地向空中看了看,随即重新给自己挂上温文的笑容。
“方才元泽兄只说前朝历代,但是本朝欧阳永叔公一篇好文就道清了本朝党争的‘真相’。”
欧阳修写过一篇《朋党论》,辩白朋党之诬,将君子之间的“结党”大大美化。
但王雱如此聪明,怎能不明白——本质不还是一样?
“欧阳公写下那文章的时候又怎可能不明白,为何同在一朝为官的同侪,却要不遗余力地彼此攻讦,更加不择手段地要毁去对手的政治前程——没有什么君子不朋,小人结党,谁也不比谁更高贵,这就是党争!”
政治斗争就是为了利益,与道德并无直接关联。
可是……为什么他这么敢说,他怎么这么敢说的?
在王雱听来,明远说的每一个字都有如巨锤,一锤一锤地直捶在他心里。
从小到大,王雱便被人当做神童来看待,一向只有他说话震住旁人的份儿,从来没有旁人震住他。
可能是因为明远太大胆,也可能是因为王雱脑海里的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幻听”,才会令他印象深刻,记得格外清楚。
“如果一定要将苏眉公推到旧党一边去,那自然也由得元泽兄。”
“但若是元泽兄想要己方多一些力量,能保证新法能够长久地被推行下去,或许可以尝试一下,争取这些正直的‘反对者’。”
王雱深吸一口气,他脑海中还有声音在嗡嗡作响。
但是这些声音虽然“震撼”,却依旧与他过去的想法南辕北辙,背道而驰。
再者,他今日是来委婉托明远去劝苏轼外出的,怎么能自己反而被劝到别处去了呢?
于是王雱坚定地说:“新法必然被长长久久地推行下去。”
“有大人在,就绝不允许新法被废止;”
他口中的“大人”,自然是指父亲王安石。
“就算是大人不在了,也还有我……”
王雱话都还未说完,就见到明远冲淡平和地笑着开口,说出四个字。
——大逆不道的四个字。
“那官家呢?”
这四个字震得王雱脑海中一震嗡嗡乱响,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明远竟然在议论官家?
这个明远,竟然提出了一个可笑,但是很可怕的问题。
如果官家不在了呢?
继任者是否还能一力支持新法?
一时间,王雱竟觉得自己的身体一会儿发冷,又一会儿发热。
他从未像此刻一样清醒认识到:新党之所以能够推行新法,全在于官家鼎力支持。大逆不道一点,如果官家先于他们这些新党中人,先“不在”了,又或者,官家对于新法推行不再那么热衷,开始在新旧党之间摇摆,到那时……
一时间,王雱觉得心口剧痛,脸色刷白,汗如浆出,一颗心突突地乱跳。
若是有人敢这样议论官家,王雱一定视为大逆不道。但是明远不一样,明远是他王元泽的救命恩人。王雱才会一改过去的傲慢,认真听了明远说的每一个字。
然而明远今日的这一番话,又精准无比地猜中了王雱内心最强烈的隐忧,令他心怀最深的恐惧却又豁然开朗。
因此王雱当场旧疾复发。
明远却似乎早有预料,马上来到王雱身边,伸手轻抚王雱的脊背,大声问:“元泽,元泽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