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这么想，脸上还是得做出疑惑不解的纯洁样子，夏天无比真诚地直视着他的眼睛，用此生最温柔的口气诱导询问：“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哥哥，能告诉我吗？”

嘴里这么说的时候夏天还在浮想联翩，要是打游戏的话现在应该有两个选项，一、温柔地询问理由；二、装傻含混带过。可惜她没有存档读档大法更没有攻略可看，只能靠自己多年的经验以及运气赌一把了。

曹丕当然不会知道她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眼神有点迷茫，像是陷入了回忆中，夏天觉得他的表情看起来很狰狞，嘴角更是不自觉地微微抽动，似乎那是一段让他很痛苦的记忆。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大概五岁吧。”

说完这句话后他已经恢复了平静，夏天差点怀疑刚才那一幕是出于自己的幻想了。

曹丕就是这一点让夏天感到敬畏，只要是人肯定就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他也不例外。但不管是再郁闷或者再愤怒，一旦意识到这一点，他立刻就能掩饰下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没人能轻易察觉到他在想什么，就连夏天都只能偶尔从他的语气或者表情里猜测到那么一点，还是建立在他没有刻意隐藏的前提下。这样的人，不管怎么样，都会让人感到疏远难以接近吧。

不知道为什么，夏天觉得又害怕，又有点可怜他。这样掩饰着自己的情绪，总不会是生下来就有的自带技能吧。伸手去拉他的手，手指冰凉，还在微微颤抖，他用力地挣了一下没有甩开，于是也就让夏天拉着了。如今尽管他依旧没有表情，说话的语气都和平时无异，夏天却莫名地感到笼罩在他身上那层隔阂的防备卸下了一点。

“其实现在想想，我能理解父亲的决定，一个尚未长大随时有可能夭折的儿子，另一个却是年纪轻轻就举孝廉聪明能干的长子。两者只能救一个的话，不管是谁都会选择长子那一边。”

曹丕平静地说着这显然已经成为他心中阴影的往事，甚至还带着冷笑，就像那其中一人不是自己。但他抓着夏天的手却忽然握得很紧。夏天以前就很奇怪他对于曹操的态度，虽然很崇敬，然而却带着一种说不清楚的敌视。如今她大概可以猜到理由。

“已经过去很多年，我还是经常会梦见伏在马背上身边全是死尸的场景，如果不是有几个家丁死命把我救出敌阵，恐怕我早就变成一堆肉酱了。见到我活着回去，父亲一点愧疚的表现都没有，从那一刻我就知道了，儿子在他心目里也就是个可以牺牲的筹码。一旦他感到没有了价值，随时都能丢掉。”

他的声音显得十分冷淡，可是里面那种咬牙切齿的意味却让夏天打了两个寒颤。夏天觉得，曹操虽然是个挺狠辣的人，可对家人还是没这么无情的。当初要不是他跑回来救自己，她早就被砍死了。如果曹丕说的是真的，曹操根本不会为了一个女儿冒这么大危险啊。

也许他有什么说不出的苦衷吧，而且曹总那种死硬派的脾气，就算是心里再愧疚，某非还指望他抱着你痛哭一场说儿啊爹错了。夏天看着曹丕的侧脸，最后还是把这些话忍住没说，他肯定是听不进去的。

“我不会再看着同样的事情发生，任何可能威胁到我的东西，都要趁早毁掉。我不会再让父亲有机会犹豫第二次。”

听到曹丕这么说，夏天忍不住站了起来，她想说这种念头根本不对，要得到曹操的重视也不能走这种邪门歪道，曹昂有什么错，为什么要成为曹丕仇视的发泄对象呢？

曹丕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睫毛浓密纤长，和他冷桀骜的性格根本不配，这么下垂着遮住眼睛，在雪白的脸上投下两道阴影，一瞬间夏天居然产生了很荒谬的错觉，似乎他想要哭一样。

“哥……”

犹豫地叫了他一声，夏天想开解一下他的心结，她觉得自己大概能明白一点曹丕的想法但又说不清楚，最后只能叹了口气。他要是能想开，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了。曹总啊曹总，这算不算是你教育失败呢。少年儿童的心理健康很重要啊。

曹丕闻言抬眼看了她一下，那视线尖锐得像把刀，刺得夏天缩了下肩膀。像是看出了她心中的畏惧，他冷笑着说：“你也觉得我妄图弑杀兄长罪无可赦毫无人性吗，若是害怕的话大可以去和父亲告密，想要劝我停手却是不可能。我要让父亲知道，只有我才是能继承他大业的唯一选择，总有一天我会做出连他都做不到的事情。”

……那是，您的确干了他不敢做的事情，您把皇帝逼得退位了。夏天想了想，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有点不知如何下手，但最后还是壮着胆子一把抱住了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