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每在战场上看到芾黎，天界的将士们心里总是涌动着一股说不清的情愫。天帝就像他们的亲人一样关心他们，而她的外表又是那么弱质纤纤，纯洁美丽，他们辛苦打仗，不就是为了守护这样的美丽吗？

神圣的使命感逐渐扎根在每个将士的心里，他们是正义的一方，是高尚的一方。天道朗朗，邪不压正，最终的胜利必然属于天界，属于天帝！

一股对天帝狂热的个人崇拜逐渐从一方天兵蔓延到三方，从三方蔓延到八方。在无尽的硝烟里，天帝以她过人的智慧获得了将士们的真心爱戴，与此同时，她身下的王座背上逐渐浸透了鲜血。

修罗王简直要疯了，天界就像杀红了眼的豺狼，即便自伤一千也要狠狠从他们身上咬下八百。战事胶着到现在，死的族人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他从来没有打过这样艰苦卓绝的战役。

眼下，他们步履维艰，寸寸滴血地将防线推进了不过弹丸之地，他明显感到族中已有部分修罗对他的决定有微词了。修罗王苦笑，他又何尝想过会是今天这种局面呢？更让他糟心的是，战事脱离控制了，眼下已不是他说退兵就能退兵的了。

因为，死的神仙，妖魔，修罗实在太多了。双方的血债一笔又一笔地累积，今日你杀了我的兄弟，明日我杀了你的挚友，仇恨难解，只有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天帝不接受投降，那些崩溃着祈求天界宽恕，渴望留住小命的妖族在投降后毫无例外都被愤怒的天兵们砍下了头颅。他们无师自通了许多折磨妖族的手段，那落在战旗上的鲜血，为死去的神仙报仇雪恨的快感充斥着狂热而无法思考的头脑，变成天帝手中的利刃，指向妖魔。

或许还不够锋利，或许还有些瑕疵，但天帝已经很满意了。修罗王在战场上遥遥看着目光平静的天帝，心中生寒，死去的修罗数量已经让他寝食难安了，天界的死伤只会更多，为何天帝看上去……那么淡漠？

他破天荒地想到了柏麟帝君，罗喉计都的那个好友，听闻他位高权重，说一不二，那为什么他不能劝劝天帝？天帝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朝他投来漫不经心的一瞥。修罗王只觉得她的目光像一片轻而薄的刀片，犀利而无情地将他从脊骨劈成了两半。他从来没有在任何神仙眼里看过这种……这种令他毛骨悚然的目光，好像他就是那砧板上扑腾的鱼，在劫难逃。

天帝是个疯子，修罗王无比确定这一点。天界跟着天帝疯了啊，那些死在他手下的神仙们死前发自灵魂的怨毒目光以及古怪诡异的扭曲神色简直让修罗王怀疑到底他们谁是妖魔了。

前线战事吃紧，柏麟在后方费心费力，调动各方物资以确保将士们的供给。天帝对待妖魔的毫不容情他也听说了，但他觉得天帝没有做错什么，妖魔生性难以教化，与其留着祸害三界，不如铲草除根！

柏麟将今日的一切事物处理妥当，又看了天帝从前线写给他的信，不由有些担忧，信上的伤亡人数看似轻描淡写，实则血淋淋无可回避。天帝不过万岁，此前应当从未见过鲜血，也不知她如何了……

正出神想着，柏麟察觉到有一道身影出现在了他的寝殿门口，正是天帝芾黎。她神色苍白，目光里涌动着肉眼可见的伤痛，神情却是与之不符的空白茫然，显然情况不大好。

柏麟顾不得许多，将天帝带进了他的寝殿，给她披上袍子，又施了术法为她泡好热茶让她喝下。天帝捧着茶杯，纤长的睫毛低垂，柔和的五官在夜明珠的光辉下格外无辜。

“好些了吗？”柏麟温和专注地瞧着芾黎，像安抚幼时的腾蛇一样安抚她。芾黎的眼神缓慢地上移，定在了柏麟的脸上，他俊秀的面庞此刻满是担忧关切之情。芾黎拉了拉袍子，声音飘忽：“……死了好多天兵……好多血……”

委屈和自责像是找到了闸口，一滴又一滴眼泪滴在泛着涟漪的茶面上，芾黎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道：“都是我无能，否则也不会死这么多神仙……我……我……”眼泪犹如天上的星子一般，唯美地从她脸上坠落，看得柏麟心疼。

隐忍克制的抽泣声响起，柏麟犹豫了一会，揽她入怀，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没事了，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不要自责。我知道你尽力了，别怕，万事还有我呢。”

芾黎像离家的小动物一样死死抓着他，仿佛要从他身上寻求一种庇护和抚慰。柏麟心中怜惜更生，天帝说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寻常像她这个岁数的姑娘还在家人的庇护下无忧无虑，可她却已经担起了整个天界的重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