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为了和自己内心证明并不是这样的，她又抬手一拳砸在他脸上。因为这一拳和膝盖上的疼痛，雷切尔的身体向身后倒去，而他处在礁石的边缘，身下就是汹涌的大海。

这一幕在宁宁睁大眼睛中无限放大，她的大脑比身体先一步做出了抉择。

本以为必死无疑的雷切尔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悬在半空中，手腕上传来的拉扯感令他惊讶的抬起头，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宁宁痛苦的脸孔。

“您……”

“闭嘴！”

宁宁怒吼打断他的话，她大口喘着气，漆黑的长发倒垂下来从外挡住了她的神色，旁人若是看了只会觉得她是很吃力在想办法将他拉上来。

但这对生来怪力的夏洛特·宁宁并不是什么难事，所以她的迟缓和痛苦也并非因为这些，而是自身内心的挣扎。

到底要不要救背叛过自己的人，他甚至亲手杀了她一次。

雷切尔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现在的心情，他有自救的能力，可他已经抛弃了，连他自己都放弃了自己，这个被他背叛的人竟然还会想要救他。

这违背了他的想法——就是为了不出现让她为难的情况才做出的决定，结果却还是变成这样了。

是他低估了夏洛特·宁宁的善良。

“您为什么要救我？”

而对于现在的宁宁而言，雷切尔的声音就是会隔断那条维系着‘拯救雷切尔’选项的绳子。意识到这点，宁宁慌乱起来大吼让他闭嘴。雷切尔没有听自顾自的说：

“为什么？您不想听吗？您的家人杀了我的家人，而我接近您的目的从始至终都是为了……”

“我他妈的让你闭嘴！！！”

在风雨的呼啸中少女喘息中隐忍的哭声被吹散，滚烫的泪水从她眼中一滴又一滴滑落砸在雷切尔的眼角下顺着往下滑落，像是他的泪水。

“为什么你要做出这种选择？复仇什么的只要你想的话我可以帮你啊！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做出这种选择！这种会让你离我而去的选择！！”她越说越激动，最后还是克制不住喊了出来。

雷切尔希望宁宁能像个普通孩子一样，但却不是在现在，也不该是现在。

“我不会航海，料理也很差，明明很弱小却还装出强大的样子，还会害怕一个人睡觉，还会因为寂寞和孤独闹脾气……”

她憋着泪水难过的咳嗽起来，剩下的话汇聚成了一句哀求：“所以别离开我好不好？我不能没有雷切尔，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雷切尔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宁宁的泪水和卑微的哀求就像刀子一下又一下插在心脏上的感觉痛到他几乎无法思考，只想点头答应她，牙齿咬破舌尖溢满口腔里的铁锈味让他回到了现实。

点头答应也回不到从前的日子了，他也不能再贪图一时的美好而任性了。但对在自己面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宁宁，雷切尔的罪恶感与愧疚却是无法压制了。

“对不起，至今为止我为我所做的一切向你道歉。”伤害她、欺骗她、背叛她、她的泪水、她的痛苦——都不是他真的想看到的。

宁宁听到他的话心中隐隐有了期待，鲜红色的眼睛却在看到他掏出那把自己送给他的匕首后骤然缩小，“不……”她伸出另一双手想要阻止什么，这时雷切尔朝她笑了，宁宁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像是有光照在雷切尔的脸上，那双漆黑的眼瞳深处终于有了温度。

“请不要忘记查看您的日记本。”

说完，他毫不留情割断了自己的手腕，这一刻时间的流动慢了下来，青年的嘴唇一张一合随着他最后一字的音落下，时间又重新开始流动。雷切尔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坠入了海中，大海如饥饿的野兽眨眼之间就吞噬了他的身体。

宁宁缓缓坐起身，手中还紧攥着雷切尔的断肢。雷切尔的体温比常人偏低，这是第一次握住雷切尔手时她才知道的。

她其实比自己想的还要依赖同胞兄弟，睡觉握着手是以前就有的毛病，也只会在幼年时才会有。她多少次惋惜自己这一次没有同胞兄弟，以此为借口硬把刚认识没多久的雷切尔推到了自己床上，当时雷切尔僵硬的像块木头，还是在她握住他的手后回应了，现在她都还记得他的另一只手轻轻的落在她头上，一下又一下从上往下抚摸的感觉。

微凉的手和淡淡的雪松味陪伴了她无数个夜晚。

回忆到此，宁宁抱着冰冷和血腥味的断肢放声大哭，凄厉的哭声一瞬撕裂了暴雨，在空中久久回荡不散。

-‘永别了。’

雷切尔的最后一句话也永远无法从宁宁心头挥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