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说实话，她自己内心也感觉到了一丝怪异。毕竟就在十分钟前，小天狼星的情绪还很高昂。他们在阳台上的躺椅上，互相依偎着，她埋在他怀里，他低头吻她，就像每个寻常的一天一样。

然后他说他要来维护一下沙滩上的花墙——带着笑意，挑着眉，逆着光望着她，几乎叫她晃神。

可刚刚转过身的那个人，明明灵魂已经迟暮，眼神也在衰亡。他望着她，决绝，不可思议，却又在意料之中；他望着她，像已经独行了很久很久，从银河中穿越亿万光年，横跨生死之间。

他还是小天狼星，可或许……并不是现在的小天狼星。

阿纳斯塔西娅任由他默默抱了很久，然后她被很慢地松开。

“所以……十分钟不见，你就那么想我？”小天狼星看见面前的女孩狡黠地冲自己眨了眨眼睛，那双美丽的眼睛像盈着一汪永不枯竭的春水，那盈盈的春水，让他久未轮换过的四季又开始运转，万物重启，世界归位。

他愣了一会儿，失笑，抬起手去抚摸她的脸颊。

他很惊讶自己的手居然没有颤抖，或许是因为——

“是啊，十分钟不见，就那么想你。”他回道。

或许是因为他知道这是假的。

可他手下娇嫩的肌肤触感是这样真实，面前女孩轻轻飞扬的发丝，她像流水一样柔软地，缠绕在自己腰间的双臂，她微微翘起的唇……

小天狼星无法移开自己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阿纳斯塔西娅笑着握住他的手，“看来布莱克先生需要我的陪伴才能工作了。”她牵着他走到花墙旁，仔细端详，“说实话我觉得它很完美，哪里需要修缮呢？”

在某人两天检查一次的情况下，这个花墙几乎无时无刻保持着它最初的样子。

小天狼星抬手，在一株微微低下头的花朵上点了点，鲜花立刻重新舒展了自己的花瓣，尽态极妍。

阿纳斯塔西娅抿唇笑了，和他手牵着手将整个花墙检查了一圈——小天狼星甚至将沙滩上围成舞台的贝壳都仔细移了移位置。

夜幕快要低垂了。

小天狼星恍惚想起，他和阿纳斯塔西娅结婚那天，也是这样的好天气，也是这样夕阳将要落下的时候。

他们在太阳落下半个身子之际，在点点微光的环绕下，在亲朋好友的祝福下，决定此生永不分离。

他任由女孩把自己带到一个海边的礁石上。两人依偎着坐了下来。

“小天狼星？”他侧过头望去，看见她盈着些担忧的双眼，“你怎么不说话？”

小天狼星微微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很难吐露出字句。

但女孩似乎完全不介意这个，她突然看见了什么被转移了注意力，指着礁石旁一个小小的螃蟹，语气轻快，“你看小天狼星，是个小螃蟹。”

他笑了。为这样柔软而可爱的她。

“西娅，”他念她的名字，在另一个世界，在十几年漫长光阴之后，在一个他的梦境里，在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的美梦里，再一次念她的名字。

而这一次有了回音。

“……我爱你。”

小天狼星似乎吞回了他本来想说的话，他本来想说什么？

他是不是想说，你可不可以退出凤凰社，你可不可以不要卷进这样的黑暗里，你可不可以——

你可不可以留在我身边，不要留我一个人？

你知道未来的你会离开我吗？你知道我有多么多么想念你吗？无时无刻，分分秒秒，我快要窒息，我快要死了——我在沼泽里挣扎，我已经要变成一滩淤泥……

我正在腐朽，正在腐朽。

西娅……

阿纳斯塔西娅扬起唇角，光线柔和，她的美几乎也随着消弭在空气中，无孔不入地包裹着他。她望着他，深深地，分毫不曾移开视线。

“我也爱你，小天狼星。”她回道，坚定的，不曾动摇的。

小天狼星猝然闭了闭眼睛，他感觉到自己和她相交握的手猛烈抽动了一下——

这就够了，小天狼星。这就够了。

原来这场终究要醒来的梦，不为了改变，不为了预知，不为了提醒——它什么都不为。

它只为多年后，在生死区隔间，在他崩溃的边缘，让他们再次交换爱意。

这就够了。

他睁开眼，笑着望过去——小天狼星觉得自己在这一刻变得年轻了，那些失去、绝望和经年的伤痛通通消失不见，而他的身体和灵魂，也像在温水中浮沉，在空气中飘荡，变得轻而又轻。

“给我一个吻吧，西娅。”他低声道，像是恳求。

阿纳斯塔西娅丝毫没有犹豫，她倾身过来，像蝴蝶一样轻盈地落入他怀里，在他唇上落了个吻。是春风拂过樱花，是流水蜿蜒流经岩石，是最温柔的星子微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