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壁炉附近的由真正的比特亲手养大的成年阿拉斯加犬警觉地抬起头，歪着毛茸茸的大脑袋注视着幻化成比特的“死亡”，眼神困惑中夹着不安。

“乖孩子，你已经知道比特离开了你，对吗？”

“死亡”伸手，轻抚大狗的脖子。

阿拉斯加犬发出委屈的呜咽，脑袋趴在“死亡”的脚踝处用力磨蹭，试图从祂身上找回心爱的主人。

“死亡不是终结，是新生的开始，你只是暂时失去了他，你们很快就会再次见面。”

“死亡”温柔的安抚着阿拉斯加犬，眉宇间尽是柔情和爱。

阿拉斯加犬渐渐接受了失去比特的事实，趴在毯子上，脑袋压着前肢，憨厚的眼睛看着“死亡”和马修。

“它对我们很好奇？”马修问。

“死亡”说：“狗的视觉和听觉都比人类更加优秀，而且，相对于容易被物欲迷惑心智的人类，狗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更重视感情的付出与得到。”

“你很喜欢狗？”

“我喜欢一切纯粹的东西。”

“死亡”温和地说着，指了指身旁：“你也坐……”

“好……”

马修依言坐下，手捧滚烫的热茶，喝了一口，询问“死亡”：“为什么选中我陪你度过百年一次的今天？”

“为什么要问为什么？”

“死亡”温情反问：“你在恰好的时间出现在我面前，我便恰好选中你，没有为什么也不需要为什么。”

“可是我——”

“你想知道你是谁？”

“死亡”含笑，说穿马修的心事。

马修：“……”

“死亡”又说：“是麦兹让你来找我的，对吗？”

“是的。”

意识到“死亡”什么都知道的马修索性舒展身体，诚意十足地看着祂：“告诉我，我是谁？”

“你陪我过完今天，我就告诉你。”

说话间，幻化成比特的“死亡”裹着毯子在壁炉前躺下，闭着双眼。

马修：“……”

“比特有严重的哮喘，你待会去东面村子找高德林医生拿药……”

闭目养神的“死亡”冷不防说道。

马修：“没问题……”

……

一个小时后，大雪微停，时间显示现在是上午九点半。

马修换上外出的衣服，带着手电筒走出温暖的房间，坐上小型雪橇，在狗子的拉拽下来到本地唯一的医生——高德林先生家门前。

咚咚咚！

马修敲响房门。

高德林医生打开门，正要招呼马修，突然愣住：“你……”

马修也愣住：“你不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死亡”的赐福而永生的高德林好声没好气地说着，让马修进屋，并给他倒了一杯热水：“找我什么事？”

“比特让我来拿哮喘药……”马修说，“他的哮喘又——”

“派你找我拿药的比特已经不是比特，对吗？”

高德林打断马修的话，态度蛮横中带着一点恐惧。

对此，马修给予肯定的点头，并安慰高德林：“‘死亡’很温柔，祂只是想以比特的身份在村子里过一天，祂不会违背约定带走你。”

“祂是主宰万物的死亡，祂想带走我根本不需要在意我的想法。”

说话的功夫，高德林已经配好真正的比特需要的哮喘药，装在口袋里，连同手写的服药嘱咐：“拿去吧，别让祂久等。”

“可是我们都知道现在的比特不是真正的比特，不需要我们——”

“祂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瞒不过祂。”

高德林又悲伤又严肃地说道：“万物终有死亡，即使是得到赐福的我，也难免会有彻底绝望需要死亡的时刻，何况——”

“你为什么突然搬家来到这里？”马修冷不防地问道，“上次见到你，你还在美国和墨西哥边境小镇做镇长。”

高德林：“漫长的生命赋予我不同的身份，有时我在北极圈附近的极寒村庄做高德林医生，有时我又是嘈杂混乱的墨西哥和美国边境小镇的高德林镇长，每当我对我的某一种身份感到厌倦，我就会暂时离开，去往另一个身份的生活区域。”

“所以你——”

“我会在这里待到极夜结束，然后回到小镇，继续做我的高德林镇长。”

“为什么？”马修问，“为什么你可以经历那么漫长的生活依旧保持着对生活的热爱和激情？从未想过回归死亡的怀抱？”

“因为活着本身是一件极端快乐的事情。”高德林欢快地说道，“我喜欢活着，活着代表希望，永恒的希望。”

“哪怕希望会变成绝望——”

“只要活着，即使已经希望变成绝望，绝望依旧有重新变回希望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