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董鄂氏的自戕，打破了大玉儿的幻想。

这一世的结局，比前世更加不堪。

汉人的礼教，是会吃人的东西，虽然它伤不到人面皮上的一丝一毫，但它能慢慢将人五脏六腑啃个干净，待啃干净了便开始折断人筋骨，将人折磨的不像人样，自能自求解脱，一了百了。

董鄂氏就这样被人言吞没了。

大玉儿听见她的死讯，赶走了房内的所有人，眼泪不自觉的夺目而出，一种恐惧慢慢从心里渗了出来，是否这是老天在告诉她，这一世的结局终究不变，这经年不过还是浮华梦境一场，还徒增许多奢望，不肯放手。

此刻多尔衮却到了大玉儿府上，一身便装，正欲叩门，大玉儿先他一步打开房门，面上还淌着泪痕，一幅憔悴模样，让多尔衮进了房间。

二人进屋后，相顾无言。

“玉儿，你怨我几句吧。”多尔衮艰难着先开口。

大玉儿听着还是不说话，面无表情垂着泪。

“朕…朕看见福临那副模样，想到曾经朕也……便昏了心要成全他们。”

大玉儿眼中的泪，滴落的更频繁了，她如今不只是哭福临的命，也在哭她和多尔衮的命，如若福临结局与前世一般，那她注定会要再害死多尔衮一次。

可他如今，还浑然不知，他命中的克星正坐在身边。

“多尔衮，你信命吗？”大玉儿声音里是忍不住的哽咽。

“朕不信。”

多尔衮说完，大玉儿努力控制着情绪，双眸深情看着多尔衮，眼里全是不忍，下一秒又别过头，不让多尔衮看见自己这般肆意流泪。

“但若朕的命指向的是你，朕信。”

大玉儿不知道哭了多久，多尔衮早已走了，政务繁忙他的确无法陪着大玉儿许久，离开前他说的这句话，一直萦绕在大玉儿耳边。

信我…多尔衮，你莫再信我了。

我只会害了你。

第30章 灰心

福临挨不住这段时间里的大悲大喜，在火化董鄂氏的佛礼中吐血晕厥了过去，醒来后便执意出家，自行剃了发。

“额娘……”福临从寺中走出，如今他仿佛失了主心骨一样，身形飘渺羸弱不堪。

大玉儿如今又站在了为爱情昏了头的儿子面前，眼前种种与前世交映，这般心痛比前世只多不少。她此生的命因为福临的降生而变，如今临了，是否该让一切回到正轨？

她若不准，福临接下来也只能再活半年。

可她若是准了，爱新觉罗家就再无爱新觉罗·福临了。

寺前的马车渐渐远离，大玉儿也坐上了回程的马车上，手中绞着一方丝帕，银牙紧紧咬着，不让一丝怯懦流露出来，此刻母亲的怜爱已经战胜了对命运的恐惧，心想终究是为福临争了条命。

大玉儿以为福临出家为僧，变能再得半生安稳，谁知半年后他还是染上天花，病死在皇寺中，与前世潦草结尾一般无二。

福临的死让大玉儿仿佛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她将玄烨母子二人接到了府上，细心照顾，如今只有看着仍在襁褓的小孙子，大玉儿心里才能得到一些安慰。

玄烨八岁登基，如今这样看，多尔衮还有八年的时光。大玉儿悲极反笑，笑多尔衮此生已经活得足够长了，该谢谢自己了。

大玉儿又带着玄烨母子躲回了科尔沁，因为她确信自己便是多尔衮死期的催化剂，若是没有她，也许多尔衮能够足足挨够着八年。

一晃，第八年春，多铎因病薨逝，手上的两旗的军权旁落，原本是多尔衮最放心的两白旗，竟然成了如今的掣肘，京城里的异心已经掩盖不住。

多尔衮虽然战功赫赫，统一南境，这足以让他得后世赞扬，但他刚愎自负，用人为亲，做事武断，这数桩罪摆在大玉儿眼前时，她便知道朝中已有半数朝臣，起了另立新君之心。

如若无新君人选，那便是以奸臣难制为由，旧臣誓以死清君侧，这好不容易安定下的国又要乱了。

“眼下，你们意欲如何。”大玉儿看着眼前来寻她的几位大臣，其实心中已知道他们之后将言何物，看着眼前再次密谋的情形，此刻她与当年八旗之乱的立场全然不同，她和多尔衮还是要这样站在对立面。

“臣等欲拥立玄烨为新君，继承大统。”

大玉儿听着他们的答复，闭眼收拾着内心苦闷的情绪，嘴角不由得低垂了下去，再睁眼时眼里略带怜悯得看着远方，默默点了头，允了此事。

待这大帐内无人后，大玉儿从发呆的状态里缓了过来，抬手撩起门帘，眼前正在枯黄的草原竟然飘起了雪，这才十月，科尔沁便下起了雪，也许是老天都知道大玉儿的心已经寒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