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祖循声扭头，电视里正在播报一起特大沉船事故。

海面上，巨大的客轮整个颠倒倾覆，一半留在海面上，另一半已经被冰冷的海水吞没。

四周盘旋着几架直升机，自发救援的渔船在附近徘徊，却因沉船形成的漩涡无法靠近。

“哥……”尹宗佑嘴唇抖了抖，“那个、那个好像是我们班孩子们坐的船，智恩昨天给我拍了照。”

闻言，徐文祖也放下了碗。

尹宗佑手脚冰凉，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害怕。

徐文祖犹豫片刻，到底敌不过自己的心，无声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把轻轻发着抖的宗佑拉进了怀里。

“别怕。”他揉揉他的脑袋，轻声道。

徐文祖显然沉稳得多，一手揽着宗佑，一手掏出手机搜索网路新闻。

“一般来说，沉船速度不快，周围搜救的渔船也多，应该都救出来了吧？”

尹宗佑愣了几秒，飞快跑回屋里，打开社交软件。

照片大多是几小时前拍的，孩子们穿着救生衣，排排坐在船舱里，笑嘻嘻地摆pose。

【kkkk，第一次遇到沉船事故好兴奋啊！】

【搞什么啊，修学旅行还要演泰坦尼克？】

【哇，你谈过恋爱吗还泰坦尼克？】

【切……】

尹宗佑一条条刷过去，松了口气，看大家轻松调侃的样子，应该没什么大碍。

“亲爱的，新闻说孩子们都救出来……”徐文祖端着水杯推门而入，瞥见手机，突然皱了皱眉。

“哥？”

“这个照片……”

“怎么了？”

“船都明显侧倾了，他们怎么还在船舱里？遇到海难第一时间就该上甲板，老师没教过吗？”

尹宗佑嗫嚅道：“可你刚才不是说，新闻报道说都救出来了……”

徐文祖紧皱着眉头没说话，愈发显得轮廓深刻冷厉。

宗佑干笑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在安慰自己：“应该没事的啊……”

右眼皮不间断地狂跳，他抖着手开始拨号。从班长开始，顺着通讯录一个一个往下打。

无人接听。

关机。

无人接听。

大概是手机泡了水的缘故吧……尹宗佑这么想着，匆匆抹了把脸，手心里全是冷汗。

他抱着最后的希望，拨给了班主任，依旧是忙音。

尹宗佑缓缓挂断电话，浑身发冷，习惯性地扭头去看徐文祖，想要寻求一点安慰。

可谁知，那个向来无坚不摧的男人正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注意到尹宗佑的视线，他乌黑的睫毛颤了颤，缓缓望过来。

两人对视片刻，徐文祖苍白的脸上突然呈现出一种扭曲、困惑又茫然的神情，唇角抽了抽，像是想微笑，却又控制不住地往下一撇，做出了孩子气的哭相。

猛地，他跪倒在宗佑身边，紧紧抱住了他。

他抱得那样用力，宗佑被勒得几乎无法呼吸，只得拿手拍他的背。

“如果……如果是你……”徐文祖呼吸间滚烫的热气喷在宗佑耳边，“如果是你在船上，我会疯的。”

尹宗佑不知该说什么，拍打的动作顿了顿，改作轻抚。

顺着脊椎，从上往下，一遍又一遍。

拥抱的力量渐渐放轻了，阳光明媚的卧室里，两个人静静相拥，如冬日里依偎取暖的刺猬。

良久，徐文祖哑声道：“……我爱你。”

尹宗佑微微一震，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徐文祖侧过头，含含糊糊地贴近他的颈侧，亲了又亲。

“我很爱你，宗佑，”他再度重复了一遍，“所以，不要离开我……我请求你。”

“我……”尹宗佑鼻子泛酸，耳垂泛起淡淡的红，想转身去看他，却被死死箍住了腰背。

“别动。”男人低声道。

尹宗佑“啊”了一声，紧接着，他感觉到肩窝处传来了潮湿的热意。

他哭了……？

那个冷漠到不似活人的男人……竟然哭了？

尹宗佑大脑乱哄哄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静静任他抱着。

就算在幼儿时期，徐文祖也总是最酷的那一个，不哭不闹，顶多哼哼两声表达不满。长大一点的他，更是早熟得可怕，无论再怎么被生活磋磨，也没掉过一滴眼泪。

而这个温暖的午后，他抵在年轻的恋人身旁，无声地流尽了这辈子所有的眼泪。

尹宗佑有点慌张起来，抱紧他，笨拙地轻哄：“哥，别这样，我听你的，以后都听你的……填志愿也好，选学校也好，我再也不任性了，求你别……呜！”

回答他的，是一个满载苦涩咸味的吻。

“我爱你。”

一直到许多年后，尹宗佑还能清楚回忆起这一天，每个细节，乃至每一滴泪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