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入夜，国王的起居室依然灯火通明。宽大的橡木书桌边，加里安有条不紊向国王汇报。

“……如您推测，蜘蛛大多从南向北迁移，与我们的守卫遭遇。这种低等生物特性趋利避害，极少侵入临近王宫被魔法庇护的森林。三年前偶尔出现过，但那是零星几只误入，与这次大面积入侵不同……陛下？”

Thranduil随意散着头发，没有戴任何头饰，此时微微垂头支额斜倚在高背橡木椅里，双眼隐藏在手指的阴影中，一动不动，似乎睡了。

“陛下？如果您累了，我们明天再……”

“不是入侵。”Thranduil没有动，从加里安的角度只能看到蜜色的唇小幅度张合，“是逃命。”

“逃命……为什么？”

如果是入侵，应该从四面八方一齐涌入密林才对，而不是单方面向北移动。蜘蛛这种生物喜欢躲在暗处的洞穴，较少与精灵正面接触，这次的异常并不是因为数量突增，而是以往不露面的倾巢而出。

是什么令他们如此恐慌？

“你忘了，比蜘蛛更邪恶的黑暗生物。”

“什……”加里安忽然想起什么，不禁瞪圆了双眼，惊恐道：“斯矛戈！？”

Thranduil不满地掐着眉心，“我以为你已经想到了。”

话语里隐含讽刺。加里安早习以为常——开玩笑，常年追随国王，连这点修养都没有，早被Thranduil的唇枪舌剑戳得体无完肤了。他自动滤过国王自带的毛刺，提取精华：“的确，同为黑暗生物，蜘蛛对龙的感知比我们灵敏得多。既然恶龙苏醒，陛下，我们应该尽快备战，出军驻扎在南方森林，一旦……”

四百年前，就是忽略了这小小的异常，导致恶龙来袭时毫无防备，密林险些在浩劫中化为焦土。以鲜血换取的教训，往往更深刻，更令人难以忘怀。

“不。”

Thranduil放下手，眯着眼睛懒懒地朝加里安笑，灰蓝的眸子格外冰冷，语气里是与生俱来的笃定和傲慢。

“我们有现成的前哨。”

幽暗密林南面是人类群居的长湖镇，再向南不太远便是孤山。矮人在那里发掘到中土最大的金矿，建立起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城堡。国王索尔最近愈发疯狂，狮子大开口用一把剑换取精灵二十箱黄金。不仅精灵，索尔对其他王国也是如此，到现在，孤山的财宝恐怕存储到了可怕的数目，也就是这愈发膨胀的欲望招来恶龙。

自从四百年前，恶龙袭击密林造成惨重损失，Thranduil想尽办法加固密林王宫及周围森林的魔法防御。现在，即使是戒灵，也很难短时间攻破精灵的城堡。再说，四百年前，龙也未从密林讨到便宜，反而受伤仓皇而逃，没道理再来送死。

所以，这次的目标九成是孤山。

不过，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国王也必须做好百分准备——万一恶龙想不开再次侵犯幽暗密林，Thranduil不会让它活着逃开。

“放出岗哨，密切关注孤山方向。”

“如果有恶龙的踪迹，立刻出兵？”

Thranduil冷笑：“按兵不动，等我命令。”

矮人从未遭遇过恶龙，损失是一定的。可他们也不傻，支撑不住会向精灵求助，届时，密林出兵，正好还了五年前矮人换剑时的许诺，顺便杀死恶龙报仇。当然如果矮人能独自战胜更好了，不过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加里安很是好奇，Thranduil选择这种缺德方式，与当年矮人从密林讹走的黄金有多大关系。

*****

明月西沉。

金灿灿毛茸茸的脑袋从门外伸进来，Legolas扒着门扇笑盈盈的：“Adar，我回来啦！”

Thranduil在心里嘀咕过许多遍，Legolas又一次无视他的命令，玩过半夜也不回家。这次一定不能心软，必须给他点教训。可是，当他真的面对绿叶王子水亮晶莹含着笑的眼睛时，Thranduil再一次在心里说，原谅他吧，最后一次——不管多晚，至少他还记得来卧室道晚安。

不过，这次似乎不太一样。

“Adar……”

Legolas看似平稳走来，还差一步的时候猛地踉跄。Thranduil忙伸手紧紧揽住，与此同时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

“Legolas，你喝了多少？”

Legolas在父亲的臂弯里站稳，歪着脑袋努力回想，嘴唇微微嘟着。半晌，伸出两只手指。

“两杯？”

不能啊，Thranduil还记得与巴德第一次见面之后，Legolas一口气灌了一杯多多为宁，照样思路清晰语气强硬……的逼自己喝药。

“十一杯……”

Legolas抬起手来，盯着自己的手指，悠悠地念叨，“我的手指麻了，adar，帮我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