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传奇同人)[西叶]执剑人(73)
他慢慢走着,摇摆的树将张牙舞爪的影投在他脚下,像是满头乱发飘飞的鬼魅。
昔时在海上施展轻功,这段路用不了片刻功夫,此时他却觉得太远了。
海岛的夜风,毫不寒冷,却仿佛要把人吹透似的。
他抬头看了看月,正月十五已经过了,月却还有些圆,海上空气极为清透,月轮亦比中原看到的亮上三分。
天风里回望当时明月,刹那间忆起九月十五子夜的红墙黄瓦、剑影刀光,还有白衣负剑的西门吹雪,面孔苍白,仿若自月中来。
眼前明亮的月微微有些重影,接着眼前突然一黑。
叶孤城向前一步伸手一把抠住道旁粗糙的树皮,转身倚住树干止住身体的下坠之势,脊心有些湿冷,他唇间微微抽着冷气,闭目等这阵疼痛和眩晕过去。
仿佛是在无色无声的虚空里待了片刻,他四周才渐渐恢复了声音和颜色。
有什么毛乎乎热烘烘的东西在他裤脚蹭来蹭去。
叶孤城低头看了看,是大橙子,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
大猫在他脚下发出撒娇般的咕噜声,用力伸了一个懒腰,用胖胖的侧腹磨蹭他的小腿,又用尾巴勾住他的腿肚。
在船上吃了那么好吃的龙趸鱼腩,大橙子跟他亲得不得了,看他有了动作,越发凑了上来,跟个粘人的小孩儿似的。
叶孤城慢慢俯身,轻轻抚摸它头顶,一层薄薄的短绒又软又暖,那温热的暖意缓缓暖着他浸满冷汗的掌心。
他直起身,从骨节里拔出力气,再次向沙地踏出一步、一步、一步。
他走得不快,但仍然很稳。
他的院落孤寂,寝室素简,四壁无物,只有白的月光透过窗棂,将一个个白色的光斑描画在白的床帐和被褥上,这些雪白的器物犹如贞女,安静妥帖地迎接主人归来。
看见床,就往下倒,仿佛是背负了数日的山石在一瞬间倾覆下来,叶孤城只觉自己像被一座山压住,浑身上下再拔不出一丝力气。
没有人说话,只有潮水声依稀可闻;没有人点灯,只有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身上。
虽然已经过去一盏茶时间,疼痛依然像一只恶兽死死咬住他死活不肯松口,它尖锐的牙齿咬穿了血肉,咬进了骨髓,仿佛要把两扇肋骨都咬碎,要将心肺咀嚼研磨似的,既无法逃避,也无可缓解。所剩无几的内力已在连日的煎熬里耗尽,此刻没有纤毫内息可用来压制伤势,所有的痛苦都像锋利的刀刃一样,直直斩落,穿插在血肉、筋骨和脏腑之上。喉咙里的血腥气一波连着一波滚动着往上冒,他只能一次一次滑动喉结,费力咽下涌入嘴里的咸涩血液。
他并非要独自舔舐什么伤口,一生孤身面世,他没什么痛苦受不了,但他必须再挨过一晚。
他只能再次饮鸩止渴。
他伸手摸出装乌香的小盒子。这是当初西门吹雪给他找的,当做镇痛提神的药使用,因为他知道乌香成瘾且伤身,虽然随身带走,但本不打算再用,不料近日来只能靠它救急。
他手上颤抖乏力,半天才将盒子摸出来,紧扣的盖子却打不开,稍一打滑,整盒乌香都飞了出去,在地上陀螺似的打了几个转,一头栽在床下不动了。
叶孤城自嘲地嗤笑,一抹血缓缓染上他唇角。
西门吹雪听见了照胆的问话,照胆也许只是随口一问,却如钟鼓在他耳边敲响。西门吹雪霍然一惊,立刻挣脱了虚浮的酒意。他意识到了哪里不对——或者说哪里都不对,他对白云城的作风并不熟悉,叶孤城不喜喧嚣也是正常,但是他对自己过于冷淡了——简直就像有意把他交给别人照应一样。叶孤城也许对他人冷淡,但在西门吹雪面前却意外地多言,遇到西门吹雪不熟悉的事情便会细细解释给他听,在船上也答应了带他去看白云城风貌。
他们都是言出必践之人。
西门吹雪既然答应了无论如何要送他回乡,那便不顾风险、不辞劳苦也要做到,并不要求什么回报。但如今二人都到了白云城,叶孤城却不再跟他说话,这是没道理的。他一度以为这是城主在城中的身份使然,但看城中之人如此热情随意,叶孤城往日的言行纵使比他人更冷漠,但应当不会违背人之常情。
他心中隐约的疑虑,忽然被照胆一语道破。
西门吹雪起身离席:“他住在哪儿?”
亏得照胆反应快:“你说城主?”
西门吹雪不由分说便向外走,照胆急忙跟上,她本来应该带路,可她的轻功绝无可能紧跟西门吹雪,只好在后方大声喊方向。
月色皎洁,照着寂静的沙地,夜色如水,树影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