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期间，他们微妙地，一直没有抬起头来，看向对方——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们就像是不敢似的，或者说是忘记了似的，只是说话和喘不上气地大笑，然后在沉默的时候，尴尬地清一清嗓子——像是绷了一根紧紧的弦，弦旁边装载着他们两个人，且他们都心知肚明地知道其间的紧绷，却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局促着大笑地向前走，像要把这情况持续到永久。

而实际上，哈利其实也并没有听德拉科说话，或者说，他听到的仅仅是德拉科的声音和语调，还有德拉科说完话后来自喉咙里短暂的嗤笑或者喘息声，他感到那声音让他的喉咙奇异地发紧（尽管以前也有，但没这么厉害），让他想要微笑，但同时又感到一种奇异的紧张。他如此失神地听着，以至于没有看前面的路，当他走到下一步时，忽然地，他感到脚下传来障碍物的触感，接着，下一秒，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被一块石头绊倒了，摔在地上。

德拉科在哈利摔下去的那一瞬间迅速地蹲下身来，但在他看到哈利尽管露出了一副“我摔得很痛”的表情，然而显然没有受伤后，发出了像平常一样幸灾乐祸的笑声：“波特？忙着拯救世界忘记了怎么走路是不是？”

哈利咬着牙齿，翻过身来，躺在地上，仰望头顶过于黑的天空，学着他的语气感叹道：“为了拯救你，我费了过大的劲。”

他凝视了一下德拉科——而德拉科也同时微笑着凝视了一下他。这让他们之间的暧昧氛围稍稍减少了。接着，德拉科伸出手来，哈利朝他耸耸肩，不客气地抓住它，让德拉科把他拉起来。但也许德拉科有些用力过度，哈利感觉到了，那股力太大了——过大了，不止是让哈利被拉起来，而是一下便被拉到了德拉科的面前——他们的目光因此对焦，接着，嘴唇差点再次相碰——只隔了几厘米。

他们目不转睛，眼神涣散地看了对方好一会儿，气氛在一瞬间由原本的轻松，变得更为古怪——在这一刻，今夜他们发生的一切，在此刻因为这牵手，原本要被笑声冲淡了的那些感觉和意识，再次像是幻象一般飞过他们的眼前，而当哈利朦朦胧胧地意识到这些幻象一般的东西其实都是真实的——飞行，坠落，对彼此的表白，一种奇异的感觉立马就抓住了他的心脏，让他看德拉科的眼神茫然而混乱起来——而他觉得德拉科也是如此。

德拉科拖长了声音，说道：“好吧，波特。”

哈利，则学着他慢慢地回了一句：“行，马尔福。”

他们又轻喘着气紧盯了对方好一会儿，才同时不明意味，脸上带着红晕地移开了视线。

“波特.凯普莱特[1]，别再跌下去了。”德拉科懒洋洋地说，看向了别处，仿佛谁都没有注意，边像是漫不经心地，哈利却能感到那实际上是鼓足勇气地抓住了他的手，把哈利拉的站稳，接着，德拉科把自己的五个指头弯曲起来，和哈利细密地十指相扣，没有给他流出任何一点空隙。

而哈利，没有说任何话（他感到他的内心在这一刻缩紧了，非常胆怯，但同时又保持着一种充沛的甜蜜），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于是他只是低下头，像是突然产生研究精神似的看着他们的那双手，然后缓慢地，让自己的指头也弯曲起来，轻轻地攀附到德拉科有些干燥的皮肤上，微笑起来。

“我当然知道，德拉科.蒙塔古[2]。”他没有任何恶意地回敬道，轻轻撞了一下德拉科的肩膀，也握紧了德拉科的手。

他们继续朝前走，这一下，他们从刚才混乱和没有意义的无话不谈，进入了另一种更为矜持、令人胆战心惊，但又怦然心动的十指相扣的沉默氛围内，他们继续朝着那无尽的海岸线继续前行——从白色细软的沙滩和被月亮照的洁白的海岸边，一直沉默地走到了被路灯照亮的黑色公路旁，那里开着一家小小的麻瓜商店。

哈利在商店里挑了一罐樱桃酒（德拉科出于上次自己买到劣质菠萝酒的谨慎，只是在一旁等待），店主有些狐疑地看着哈利和德拉科，哈利猜测也许是因为他们的衣服半干半湿，头发上沾满沙尘，还散发出一股燥热的咸海水味道，但是哈利，他不在乎这点，而且他知道德拉科也不在乎（他像个流落在外的唐宁街一号人物的私生子一样，懒散地拨开自己掉在额前的一缕缕金发），于是哈利只是若无其事地，跟着哼从天花板上传来的《wild horse》，凝视柜台前的某个牌子的口香糖，等待店主不情愿地把零钱找给他们，然后再次和德拉科肩并着肩，拿着这罐酒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