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哥白尼家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看热闹的人群。黛西只能绕到屋后，踩着托尼和博士搭成的人梯，翻进二楼窗户；她又悄悄为他们开了后门门锁，三人这才顺利溜进哥白尼家中。

双目失明的老者正枯槁地坐在床头，他一遍又一遍摸着膝上的书籍，直到微风从窗外吹来，他循着风注视着窗外的天空，空洞的眼神似乎穿透云朵，望向天空之外的太阳。

“宇宙的中心啊，请指引我方向。”他低声喃喃。

三人僵在原地，黛西更是动容。

哥白尼抱在怀中的这本《天体运行论》，指出“地球并非宇宙中心”，一度成为教廷的恐慌之源。可它也是划破黑夜的闪电，是探寻宇宙奥秘大幕一角的金色钥匙。

比起黛西和托尼在一次又一次身临其境历史洪流中的震颤，博士的表情平静许多。

他推着黛西走向老者：“亲爱的，哥白尼就交给你了，请务必帮助他没有遗憾地死去。”

说完，他招呼托尼一起去教廷追踪女巫的去向。

托尼：……他怀疑这家伙就是不愿他和黛西单独在一起。

他不情不愿地翻出了窗户。

“哥白尼先生。”黛西轻轻地走了过去。

五感已经极其钝化的老人颤了一下，但他很快听出这声音没有敌意。

他的嗓子已经沙哑得说不出一句话来，黛西喂了他一口水，哥白尼这才勉强发出苍老而微弱的声音：“你的声音，像太阳一般温暖。”他说，“我想瞧瞧你的样子，可我看不见，也快死了。”

“我死后能见到你吗？”

黛西知道了，哥白尼把她当成了引路的天使。

“会的，您会重获光明。”黛西跪坐在他床边，“不仅如此……”

“几十年后，有两位勇敢的年轻人，他们一个叫乔尔丹诺·布鲁诺，一个叫伽利略·伽利雷，他们勇敢地捍卫和发展了您的日心说。不到百年，罗马教皇为您平反，您的学说正式地被所有世人认可。”

哥白尼垂垂老矣的眼睛里迸出光亮。

当然，黛西选择性隐瞒。《天体运行论》并非完全正确，比如太阳不是宇宙中心，地球饶太阳的轨道是椭圆而不是圆的。可它推动了人类对宇宙的认识和巨大的思想革命，这才是最大的意义所在。

哥白尼扬起微笑，他的脑海里依然描绘着那宏大的宇宙场景。无数行星围着炙热的太阳在特定的轨道上公转，虽然未曾亲眼见过，却是他此生最美的风景。

黛西：“您的眼里依然弥散着疑云，或许我能为您解答。”

哥白尼这才叹道：“我一生坚定不移地相信着太阳的中心理论，倘若还有什么值得疑惑的地方……我无法解释，地球绕着太阳转动，为什么我们没有被甩出去呢？”

在他吊着最后一口气的日子里，他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可始终没有头绪。

哥白尼不知道，这正是女巫的魔法，放大他自我怀疑的情绪，让他在死去时无法心甘情愿地闭上眼睛。

他用最后的力气，向来自未来的少女问出毕生的疑问。

哥白尼感受到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他的掌心：“地球本身拥有指向地心的向心力，每个人都被这巨大的引力牢牢抓在地球表面，双脚指向地心。”

“或许一百多年后，您会在天堂遇见这段话的提出者，他叫艾萨克·牛顿，和您一样，他推动了新一代的科学革命。”

黛西能感受到，这双长满斑点、皱起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哥白尼听见未来的知识洪钟正在敲响，他眼眶通红，几欲落泪，“我终于推动了地球。”

他说完，苍老的手终于无力地垂落，一颗泪水从他眼角滑落，他微笑着闭上了双眸。

与此同时，黛西听见远方的街道传来女巫凄厉的哀嚎。他们成功了。

此刻，哥白尼的灵魂飘在空中，是温润儒雅的学者形象。

“你和我想象的一样美好温暖，我的天使。”

“我该走了。”他说着，并俯身在黛西额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

博士和托尼回来的时候，正看见吻着黛西的哥白尼，灵魂消散的样子。

托尼简直心情复杂，突然不知道应该嫉妒谁可还行。

“不行，我也要。”托尼贴了过来，额头紧贴着黛西的额头，又亲了亲黛西的鼻尖，这才勾起满意的嘴角。

他摊开掌心抵着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四舍五入，哥白尼也吻过我的额头了。”

博士站在一旁，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们。

他漫长的一生大部分都被孤独填满，他是时间之主，他几乎到过宇宙的每个角落。

他已经很难拥有这种激动的、新奇的情绪了，可当他面对人类复杂而喷涌的情感系统时，内心依然会泛起奇怪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