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 will you please say hello to the folks that I know. Tell them I won't be long . They'll be happy to know that as you saw me go. I was singing this song.”（请你对那些我认识的伙伴，道声平安。请你替我转告他们，我不久后便会归来。他们会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当你看到我的时候，我正唱着这首歌。）

“We'll meet again. Don't know where. Don't know when. But I know we'll meet again some sunny day.”（我们将会重逢，不知何地，不知何时，但我们将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重逢。）即使我们已经走出很远，那留声机里跳脱出的音乐仍是在我们的耳边旋转。

我和汤姆并未为这次出行故意变换装束，所幸冬天穿黑色长袍也不是件过于古怪的事，更何况节日期间行人来往匆匆，不会有人真的注意我们。长袍底下我穿着的是件大红颜色的毛呢长裙，就好像那炫目的红是我平时循规蹈矩之下难以掩饰的蔑视规则。我自然地挽着汤姆的手臂，与他步履一致地朝电影院的方向走去。

夜色下的泰晤士河依旧静默，映衬着两岸古老而华美的高大建筑。如果是以前，还会不时有专供游客的游轮经过，深水被船身划破，宛如伤痕，又迅速愈合，恢复原有的平静，暖黄色的灯光一路延伸到看不见的尽头。而眼下的泰晤士河，只有零星的灯火与流转上千年的孤独。

“在看什么？”汤姆轻声问我，我轻笑了起来，“没什么，就是感觉……觉得这里很熟悉的样子。”“是吗？”他挑了一下眉头，“大概是你记错了。”我自顾自地补了一句，“或许是因为德国也有莱茵河吧，河与河之间总是像的。”

“先生，给你身边这位漂亮的小姐买支花吧，她一定很适合玫瑰。”我正看着泰晤士河发呆呢，结果就被一个小女孩拦了下来。她穿着件深红色的大衣，脸被冷风吹得通红，一头深金色的鬈发也被吹得乱糟糟的，抬起脸用一双漂亮的黑色大眼睛盯着汤姆瞧。

我本以为汤姆会拉着我就走，因为不用想我也知道他肯定极度讨厌孩子。毕竟与普通的宠物相比，孩子永远都是得寸进尺的生物，只会无尽地索取。可是汤姆却站在原地没有动，相反，他换上了一副和善的笑容看向小女孩，询问她手里的花卖多少钱。

小女孩报出了一个相当超乎我预计的数字，不过想想也正常，战争年代，物价成了最难以估摸的东西，连钻石都贬值成了最不值钱的奢侈品。对于还愿意花钱买最华而不实的鲜花的人来说，即使再在价格后面加上一个零他们也未必在乎。

汤姆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画着不列颠尼亚女神坐像的纸钞递到小女孩手里，平静地说：“不用找了。”小女孩似乎是愣了一会儿，然后又飞快地反应过来，想要将手里抱着的一大捧玫瑰花都塞给汤姆。“不用了，她不喜欢红玫瑰。”他婉拒了小女孩的意愿，只是伸手从那堆玫瑰里抽出两朵开得正艳的粉玫瑰。

直到小姑娘欢天喜地地说了句“谢谢”又飞快地跑开，我都没怎么能消化完眼前发生的一幕。我身边的人是汤姆里德尔？这个能和麻瓜小女孩温和说话的人是汤姆里德尔？而且他还花那么多钱买了两支也许明天就开败了的花？

汤姆将两支粉玫瑰递给我，声音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清，“不想要就扔了。”我接过玫瑰，凑上鼻尖闻了闻，然后反问他：“干嘛要扔？这可是你花了真金白银买的，不是什么幻咒。不过你为什么要对那个小女孩那么好？简直就不像是你。”

他笑了一下，“也许是圣诞节激起了我人性里仅有一点的怜悯吧。”我不太确定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在反讽，便没有作答，只是模糊地回忆起小女孩发红的脸，想起那头深金色的长发与黑色的眼睛，突然荒谬地想，如果我和汤姆以后侥幸得到了一个美好的结局，也许我们的孩子就会有那个颜色的头发与眼睛吧。

在电影院喧闹的黑暗中，黑白电影缓慢地播放着，上演着一场人造的悲欢离合。我不知道这个故事算不算老套：伊尔莎与里克在乱世中重逢，却都各自有着身不由己的无奈和矛盾。银幕上，伊尔莎在柔光下变得模糊的三分之二侧脸显得忧伤而迷离，眼睛里的泪光无疑是为她增添了动人的美感，像是倒映着摩洛哥的月光。

咖啡馆的吊扇下，电影里的黑人歌手唱着那首过去属于伊尔莎和里克的歌。“You must remember this, a kiss is just a kiss, a sigh is just a sigh, the fundamental things apply, as time goes by.”（你一定还记得，那个不变的吻，那声不会消失的叹息，即使时光匆匆流去，也改变不了最本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