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两枝月桂自以为无声无息的把布幔拉开，玫瑰在旁摇来晃去，多萝茜用猫一样的姿势从帐棚里爬出来。

史蒂夫转身，隔着七、八步的距离，看着多萝茜，扬眉。

静默之中，两人对望。

多萝茜睁大双眼。多萝茜一脸惊讶。多萝茜呆了一秒，两秒，三秒。

“诶嘿嘿嘿！”然后多萝茜傻笑起来。旁边的花花草草左右摇晃，彷佛是在讨好史蒂夫。

史蒂夫沉下脸。

多萝茜马上往后倒回被窝中。布幔被放下，花草静止不动。

“……我就知道。”史蒂夫揉揉额角，感觉头隐隐作痛。他放着无人收拾的桌面不管，走向帐棚。

“你不睡就起来帮忙收拾。”史蒂夫掀起布幔，往帐内探头。

多萝茜努力把自己藏在一堆枕头后。“我睡着了！我睡着了，喵！”

史蒂夫不想说什么。他就站在棚子边，看多萝茜打滚装死。但愿这能消耗她一部分的过剩精力，他不抱期待地想。然后他又想；为什么多萝茜打滚的模样这么像猫？

终于多萝茜成功把她自己埋进枕头跟被单内。如果不算露出来的半张脸。

史蒂夫木着脸跟多萝茜对望。心中竟然是平静无波。

多萝茜拿被单遮住自己的脸，缩成一小团，先是对史蒂夫睁大双眼，接着又开始笑。

“……我不懂哪里好笑。”史蒂夫没表情也没语气。

“因为我开心嘛。”多萝茜说，笑得两眼弯成半月型，声音轻快、彷佛有音符在跳动，“我很努力哄你呢。我好努力好努力的，葛瑞丝都说我活该，谁让我要喜欢你。”

“你在讲什么。”史蒂夫皱起眉，觉得哪里都不对。这是醉鬼的告白？显然有人醉得连主宾语都分不清楚。

愉快的醉鬼萝茜抱着被单滚了一圈，把自己滚到史蒂夫脚边，磨磨蹭蹭坐起来，身上披着粉色的薄被。她拿额头去蹭史蒂夫的膝盖，又一声喵。

史蒂夫没有闪躲。他发现自己站在费解跟惊愕两种情绪中间，不知道在挣扎什么鬼。

“你不开心，很不开心，不管我怎么努力你都不高兴，可是我也没办法呀。”多萝茜继续说着，乍听是毫无逻辑，“你不喜欢这里吗？我有点沮丧，我以为你会喜欢这里，没有战争，很和平。但你不喜欢。”

“……你到底在说什么？”史蒂夫的表情僵在脸上，没能挪开腿。他有点听懂了多萝茜的胡言乱语。

多萝茜停止乱蹭，仰起脸来，冲史蒂夫笑。“你可总算开心啦。”她感叹，“你活过来了！Abracadabra！我放大绝招啦！看我的魔法！”

史蒂夫抿了抿唇，低头望着多萝茜的笑容，胸腔一时充斥着难以言明的酸涩。他该说什么呢？或者他什么都不该说。既然多萝茜不想让他发现、为了他的情绪以及满足他想回家的愿望，她暗暗做了多少努力，那他就不去发现。尽管她已经什么都说了。

“你该去睡觉。”史蒂夫对多萝茜说。开口后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温柔。

多萝茜摇摇头，揪住他的裤管。

“我不想你走。”她小声地说。

史蒂夫想了想，蹲下身，让视线能与多萝茜平齐。

“你不想我离开？”他问。温和地。

多萝茜摇摇头，又点点头。

史蒂夫只能看着她。超级士兵血清并没有让史蒂夫更懂得如何安慰人，在这方面、他依旧是词穷言拙的布鲁克林小子。他迟疑许久，才把掌心放上多萝茜的头顶，感觉多萝茜柔软的发丝在他掌心中蹭了蹭，无比温顺。

“我不会……暂时不会离开。”至少，暂时；史蒂夫想着，收回手。

“你在撒谎。”多萝茜微微噘起嘴，接着又笑了，还抬手摸史蒂夫的头，“没事，我原谅你。这是白色的谎言，没关系的。”

史蒂夫愣了愣，也笑了。他发现多萝茜似乎很爱摸他的头，挺有趣的，通常没人敢这样对他，也没人认为他需要这种安慰。

“我有点想睡。”多萝茜嘟嚷着，手不肯放开史蒂夫的衣摆。

“那就睡吧，我会在。”史蒂夫轻声道。

多萝茜看着他，歪过头，彷佛在确认他说的是不是真话。史蒂夫藉这个机会仔细看了多萝茜的眼睛。他知道多萝茜的眼珠是很甜的深可可色，大概是混了牛奶的巧克力砖。但他从没仔细端详过。现在他觉得多萝茜的眼珠像煮了很久的蜜糖，像童话故事书里、那种会说话会走路的泰迪熊娃娃会有的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