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晓】炭香(48)
然后欧阳家就出现了,为矫当地风气,也为让这群亡命之徒悬崖勒马,他们动手修筑不动阵法。这座邪山察觉到不对,便掀起狂风,刮起bào雪,卷得欧阳家瓦木纷飞、不得安宁,到最后阵法修成,几十条人命便也就这么折进去了。
薛洋硬闯阵卡,难道能是想要一睹邪神作祟的风采吗?自然不,他有脑子。
晓星尘放下手,喘了口气,缓缓站起身去拿自己的外袍。
谁都比他知道得多,谁都要瞒着他。
“这位仙师,这是没有睡好吗?”店小二端着给要其他客人送去的洗脸水,路过时正巧碰上准备出门的晓星尘,被他下眼睑吊满半个脸的鸦青吓得差点把盆给掀飞,“厨房煮了新到的牛rǔ,要不给您盛一碗?”
“多谢小兄弟,我正要出去,就不必麻烦了。”
小二看着他多走一步都可能一歪身子厥过去的虚弱模样,迟疑道:“仙师,您这样出去不会出事儿吗?还是先吃点东西垫垫肚……”
话音未落,一张长板凳便横空朝小二的面门扫了过来,晓星尘眼疾手快,伸手一捞便带着小二矮下身子。板凳在他们身侧的白墙上撞了个稀巴烂,墙面凿出了一个大窟窿,白粉糊了小二满鼻子满嘴。
突如其来的一下子倒也不是冲这店小二。楼下闹事的人掷出去一张板凳还不够,伸手便要去拽同他起冲突的人的衣领子。
“真是要了亲命了,大早上的真是晦气,怎的又是这小流氓?”小二呸gān净嘴里的脏东西,连向晓星尘道谢都没顾上,把手巾朝肩头一搭就要去张罗人手帮忙,但等他连滚带爬地跑下最后一级台阶时,那理着板寸的肇事少年已经被晓星尘卸了关节,趴在地上不能动弹了。
少年左眉梢有一道刀疤,疤下一双灼灼的眼睛怨毒地盯着压制住他的晓星尘,脸上却是笑着的:“哪里来的小白脸!”
晓星尘只是淡淡地扫了少年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并不受什么影响,将人捆好后抖gān净沾了灰尘的衣摆,挽好拂尘,照样出自己的门。
又不是他。
不动声色的失望与焦躁又开始在他的眼底暗cháo汹涌,比平日里更甚地敲打着他的脑颅。
也许是因为他恰好在兰陵,也许是因为他正巧又看见了与薛洋相似的人,也许是因为他又做了已经重复过无数遍的梦。他的确jīng神状态不佳,小二说得没错,可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三年,早就不算什么新鲜事。
三年里他像得了失心疯一样,见人砸摊便赶着往上冲,听闻杀人分尸纵鬼行凶之类的事情不等别人来求助,他自己便会在最短的时间内飞赴现场擒拿凶手,从前他如何苦口婆心地劝薛洋这恶徒开窍从良,现在就有多希望凶案现场能出现那张乖戾张扬的笑脸。他凭着一腔恨意驱使自己不停前行,怨薛洋rǔ他挚友,滥杀无辜,毁他清誉;可当这些错综的缘由都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而逐渐沉淀的时候,晓星尘惊慌地发现,自己最恨的,其实是他的不辞而别。
这让晓星尘害怕,却是不承认都不行。
可薛洋要辞什么呢?他本就没有理由要同自己说明离去原委,自己于他而言也当不是什么不好割舍的东西。
但晓星尘就是恨,恨得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只恨不能即刻把他摁在地上、将自己记忆里的所有空白都向他问个清楚明白,问他凭什么逃得这样畅快洒脱。每当这个时候,晓星尘才会恍然——哦,他自以为心如止水,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于他而言似乎并不那么贴切。再偶然听得旁人提及曾经的明月清风性若蒲苇心若磐石如何如何,他只得捏紧裹得严严实实的霜华快步离开。以往令他自豪的夸赞,现下听来却更像是天大的笑话。
“劳驾,可曾看见一位笑容可掬、左手缺根小指,戴着一只黑色手套的青年?”
——有关于你的故事,他都爱听。
“话说明月清风傲雪凌霜二位道长双剑合璧,霜华凛冽、拂雪铮鸣,击得百足妖shòu形魂俱灭,剑光流转,亮彻天际。”
“......谁曾想好景不长,二位道长因故生出嫌隙,从此分道扬镳。”
醒木“啪”地一落,听书的客人皱眉摇头,口中啧啧叹惋明月清风傲雪凌霜结局悲惨,手中端着的茶也吃不进了,纷纷为二位道长怅意难平。
“这结局我喜欢。”
一个不一样的声音从角落里冒了出来,伴随着瓜子壳儿被嗑开的脆响,那个声音又似是十分中肯地点评道:“四处管旁人闲事,狗拿耗子,当英雄当得昏了脑袋,就该是这样的结局。好,好极了!”
有人不服,同他理论:“小公子,可不能这样说。如何能说是多管闲事呢?晓星尘道长和宋子琛道长锄jian扶弱救济苍生,是顶顶的大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