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晓】炭香(43)

作者:米开朗基罗.疼

薛洋剥掉自己身上的外袍、中衣,裹在了晓星尘身上。

他将霜华从剑带上解下,把剑身上松垮了的粗布包好,轻轻地垫在晓星尘的后脑下,方不至于让yīn冷的石地硌痛他。

他又试了试道人的体温。金丹重新运作,晓星尘的脸色正在逐渐舒缓,不久之后,这张脸应该又会像在义庄时那样时刻洋溢着笑容。

薛洋在晓星尘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短到他的眼眶只热了一瞬,长到恰好将他一路上显露出来的委屈与慌张重新投回深渊谷底,想出绝妙的主意——

他要给晓星尘上一把锁。

上一把锁。钥匙放在自己身上,这把锁要足够吸引人,华丽到有让那臭道士为了钥匙找破脑袋、找到疯魔的能耐。

薛洋支起身子,想起了被撂在一边的宋岚。

“便宜你这杂种了。”薛洋冷笑一声,走出山dòng,在背后落下了一道薄薄的禁制,将寒冷与灾难都隔绝在了dòng外。

——“卧龙旮单道入山,你沿路一直走。”

薛洋拖着挂过彩的身子,走在荒无人迹的风饕雪nüè中,脚下拖出一长条红红白白的足印。

——“到了卧龙旮,默念自己的愿望,对,就跟献舍时要默念愿望一个道理。其实你要是怕神明耳背,大可以念出声来,横竖那地方没人会看得到你出丑。”

“我要晓星尘复明,分毫不差,跟原来的一样。”

“还要小瞎子死……算了,当没听到我说的。”晓星尘可疼小瞎子了,要是小瞎子曝尸荒野叫那臭道士看到了,一定又要有诸多麻烦。

“不能让他死了,如果方便,也让我多活两天。”

薛洋停下脚步。

他扑簌簌眨掉羽睫上堆积的雪花,仰起了灌了铅似的脑袋。

墨染般的山路到了尽头,缀连路末的是一条直通乱云的石阶。

黑云流行奔涌,将层层级级鲸吞得见首不见尾,宛若妖shòu的喉口,直抵肠胃,怀揣着大小心思的人们以自己的肉骨魂虔诚献祭,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只为达成自己的心愿。

为飞huáng腾达,为手刃仇家,为美满姻缘。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可能是一双眼,一双臂,一条腿,乃至一条命,亦或是天下真就有了白吃的午饭。

可无论他们要jiāo付予这所谓山神的是什么,至少在一瞬间,他们觉得,自己的愿望,值这个价。

——“上卧龙旮求神,有一规矩……”

薛洋的脸色十分难看,就着狰狞的笑容,他在刃风暗雪中仿佛深渊厉鬼。

他伫立原地,任雪打风chuī,直dòngdòng地用模糊的视线与那看不到尽头的石阶对峙着,心中锣鼓喧天的怒火就快冲出他yīn沉的皮囊。

最终,他一咬牙,他一掀衣摆,咚地跪在了落满积雪的阶梯上。

——“膝行一级,叩一首”

薛洋呕出一口血。

可能他身体里的血都已经被冷风给冰镇了,血液落到地上,还没来得及腾出点热气,就被刮成了冰碴子。

他用手撑起上身,哆嗦着伸展开发脆的骨头,用膝盖顶着青砖又向上爬了一阶。

乌黑的穹顶铺盖般地缓缓落下,像是要为他遮风挡雨,可又仿佛永远落不下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

没有底。

“你要是敢不灵……”薛洋掰过头,重重地把前额磕在了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我就放火烧了你这座鸟不拉屎的破山。”

他身上的单衣就好比一张宣纸,在这样的凛冽寒风中可有可无。

首先他的手脚还会冷得发痛,紫红的手心按在雪地上,一用力,僵硬的皮肉便被无声地拉出了几道血口子。

寒气一寸一寸地从脚心掌心开始迅速蔓延到他的全身,骨髓里如千蚁啃万针刺似的疼,膝盖每行一级,都像是被人刺了一剑,刨掉他的膝骨,挑断他的筋脉,宛若凌迟、甚于凌迟。

逐渐的,他的身体开始生锈、钝缓,越爬越慢,四肢愈发不听使唤,脑袋麻木地一下下叩在地上,磕得破皮,磕得淤青,把所有的的思绪都震得混作一团,却又不痛了。

薛洋曾经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他是薛洋,是金光瑶的刀,号令群尸、烧杀抢掠,扫dàng世间,张狂无羁;

他是小友,是晓星尘的眼,细掩疏忽、围炉呵手,情闲致逸,游刃有余。

可他现在是薛洋,早已不是从前小友的样子,却还在拙劣地模仿从前的点点滴滴,妄图继续做晓星尘那双他亲手挖出来的眼,他变得行事婆妈、如履薄冰,不知是图自己一时兴起,还是为了别的。

薛洋láng狈地拖着自己遍体鳞伤的躯壳向上爬,齿间残留着血迹,他的身体已经严重缺水,再分不出一滴唾液去洗gān净他充斥着铁腥味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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