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晓】炭香(33)

作者:米开朗基罗.疼

那些未知的情感就像随着cháo涨cháo落而时隐时现的汀岸,当他觉得自己就要明白时,这些细碎的沙石又会随着薛洋一句凶狠的威胁再次被翻涌的làng花深深拍进水底,令他疼痛难耐。

薛洋站在yīn暗的巷角,睥睨着脚下像蠕虫一样抽搐着身体的小孩:汩汩鲜血正从手腕上平整的切口中狂涌,流到长满青苔的青石地砖之间,河水般地在纵横的沟壑间奔腾,一双断手躺在一边,彻底凉透了。

“老子没兴趣管你怎么在巴陵和义城往返,也没兴趣想你一路上还扒了几个人的口袋。不过既然能做,那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不是?”

孩子用借下巴支起了血糊糊的脸,一对怨毒的眼睛仿佛要在薛洋的胸口穿出个窟窿。他可能还记得当初偷了屠户的钱,记得自己推倒了一个劝他从善的盲眼道人,当然也许染上赌瘾的这些年来他做过太多类似的事情,已经懒得去记下自己都对不起过谁了,可面前这个罗刹般漆黑的男人突然就这么出现,让他早早尝到了现世报的滋味。

那对眸子浑浊,难堪,收纳了人世间所有的罪恶,痛苦,如有万千魅影游dàng,孩子分明是疼的,疼得涕泪纵横,却又偏生没有发出一丝呻吟,就连反驳都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关你,屁事?”

——小兔崽子不服吗!那有本事你也像爷爷一样赌运昌隆,金多如山!赌赢了才有钱,没钱就乖乖趴在地上挨打挨操!醉醺醺的赌客做完了丧尽天良的禽shòu事,提上裤子给了朝他扑来的孩子一个耳刮子,大笑着冲孩子乱蓬蓬的头发上啐了口唾沫。墙角团着个衣衫不整的妇女,正神色空dòng的嗫嚅着,唤着自己那个早已不在人世的丈夫。

孩子记下了这赌客的话,他要报仇 ,要替自己的娘报仇。只可惜他信错了人,从最开始便也走错了路,这辈子都到不了头了。

薛洋看着那双眼睛,觉得熟悉无比,便也对那孩子同样报以狠戾的神色:“这是你的报应。”

他又将头转向那茶楼的方向,阳光投向四面八方,给那活色生香的楼宇镀了层鎏金,薛洋站在屋檐下,身上笼罩着瓦墙的影子,半晌后又续道:“那是我的报应。”

薛洋不止一次感叹,晓星尘负剑云游,济世行道,渡他人苦厄,逢乱必出不求回报,薛洋也亲眼见他遭人人攻讦,被人伤害,可还是成日里对他人笑脸相迎,境界真他娘的高啊!

高到天真,高到愚蠢。仿佛只能看得到这世上美好的东西,觉得一切都是明媚的,反之,那些不美好的、龌龊肮脏的东西,又好像全让薛洋替他看了个遍。

晓星尘善得能体谅恶人的苦衷,薛洋却恶得连至纯至善入了眼都只是一派虚假;晓星尘能分秒释怀的矛盾,在薛洋这里却是需要对方血偿的深仇大恨。

一个杀人,一个救人。

薛洋在废弃的石阶上刮gān净匕首上凝固的血块,斜瞄了一眼那个孩子逐渐涣散的瞳孔,笑靥森然。

可惜,他救不了所有人——就像他也没办法原谅所有人一样。

薛洋收好匕首,心里对如何上卧龙旮有了个大致的概念。他理了理腰封,将装着刃具的皮套子遮掩好,虚掩着在黑暗里待久了的双眼,穿过阳光朝茶馆走去。

推开房门时,晓星尘还站在原地惴惴难安。

薛洋抿抿嘴,径直上前伸出手,思忖片刻,又将手放下,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

“衣服脱了。”

第九章 其九

怪。

晓星尘不自在地拉了一下衣摆,想不通这小流氓为何要同自己jiāo换衣服,劲装轻飘飘的感觉让穿惯了繁缛厚重道袍的他觉得自己仿佛一丝不挂。

可不得不承认,薛洋的衣服在他身上合适得令人咋舌。晓星尘回忆着当初兰陵金氏的那个跋扈小客卿,初遇时那分明比自己还要矮上一个头,现在身量却已经被时光拔揠至此了。

薛洋走在他身侧,一柄拂尘挽于肘窝,白色的shòu毛随着青年人的步伐闲适地晃悠,搔着晓星尘的手背,惹人发痒,奈何这只手还被薛洋揣在掌心——既然自己身上套着薛洋的行头,那薛洋身上穿的,八成就是他的衣服了。

素洁的道袍披在收敛了戾气的小流氓身上,竟真透出了一股子飘然仙风,随着他的步伐莲绽靴底;偶尔无意识地牵起一抹恰到好处的温润弧度,即便是不展露出白布下那对灿若星辰的双眸也已足够惊艳八方。平日里随意扎起的长发去了绛色的头绳,换成了晓星尘那个勾着振翅羽鹤的头冠,规规整整地将侧鬓盘在脑后,余下来的头发也被梳得一丝不苟,乖乖地贴在gān净的道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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