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我要是真想自杀，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美国回握住了恋人颤抖不已的手，眼神却好似飘忽在更遥远的地方：

“但我确实做好了死亡的准备。我知道正义对国家而言是极其幼稚的。我根本无法保证每个美国公民为我所作出的牺牲都能获得正义的价值，更无法阻止有无辜的人为了美利坚的利益而付出惨重的代价，但至少我希望能以此向那些因我而死的普通人证明：他们的生命与我是完全平等的。”

“又来了！又跟我扯什么人人生而平等！可你的人道主义原则从来都没被你用在过自己身上，你现在想争取的又算是哪门子的平等？”英国将额头抵在了二人交扣的十指上，“你可以相信生命权是平等的，但这个世界上每个个体对群体的价值却一定是不等的——你的的确确比普通人的能力要大得多，所能对这个名为国家的群体做出的贡献也大得多。就算你的国家离了国家意识体也依然可以正常运转，但像你这样经验丰富的全能士兵、精通谋略的政治人才、不可多得的科技专家一旦牺牲，必然会造成资源损失，也难保不会间接使得更多国民殒命……”

“别说得这么悲观啊，我只是有死亡的风险，又不是去白白送死…本来世上就没有绝无风险的好事嘛，”

美国注视着惨白色的灯光在英国眼窝落下的阴影，竭力控制自己不因这个人无助的表情而动摇决心，

“我一直在思考，或许我们所有的‘过人之处’，都不过是得益于拥有常人所不及的寿命而已。虽说我只需接受并合理利用自身的优势就足矣，但既然我被赋予了思想，就必须考虑自己本身是否也配得上如今所拥有的这些优势。我不认为你的经济学理论可以用来衡量任何个体生命的价值——我并不单单是资源的集合体，我的生命并不比任何一位普通人的生命更具有‘价值’。所以，如果我自己都从来没有承担过牺牲的风险，又凭什么让他人为我献出生命？”

“你应该现实一点……”

“随你怎么想，这都是我已经决定了要做的事。你可以选择不帮助我，但希望你能尊重我的决定。”

合众国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实在太过强硬，于是补充道：

“好了，关于具体任务方案，你还有什么要质疑的么？”

“我还有一个问题。”

美国不安地看着答话的那人抬起了头来。

他本来担心会再次看到那人泛红的眼眶，但当这份担忧被事实消除时，他却又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么多？”

英国的嘴唇抿成了一条上扬的弧线，眉头却蹙成了一团，他这怪异至极的表情实在让美国捉摸不透，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你理应给我的信任。你要单单是希望我能为你提供学术帮助，只需要对我坦白两成就够了。可我现在至少掌握了十个可以拿来要挟你的把柄，其中甚至还有一个能直接将你置于死地。”

“如果你想的话，当然可以…你会吗？”

美国屏住了呼吸，斟酌着问道。

“现在是我在提问你，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么多？

“如果你我的特殊关系，只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的话，你又为什么要害怕我为你而担心？为什么要强颜欢笑着哄我开心？为什么要时刻在乎我的感受？为什么要将自己的生命都托付到我手里？！别和我说都是为了什么见鬼的利益！！”

英国说完这一连串的问句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松开了揪着美国衣领的手，

“既然不是为了利益，那这么多年以来，你究竟又是为了什么，才会这么温柔地对待我、甚至愿意无条件地信任我？”

英国停顿了好一阵子，却迟迟没有得到任何答复。于是他轻柔地将手掌附在了美国脖颈的脉搏处，再开口时语气也变得柔和：

“美国，你一直有一句话不敢告诉我，对不对？”

美国一瞬之间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停跳了一拍，但在下个瞬间它却又骤然狂跳了起来，仿佛立刻就会冲破左侧胸骨的束缚蹦出来。

“不，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当他反应过来时，这句话已经如条件反射般脱口而出。

英国怔了一下，然后竟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没关系，你不愿意说，我当然不会强迫你。”

万幸，英国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美国暗自苦涩地如此想到，却又在真正发觉英国温暖的手掌已从自己的颈部抽离时，感觉到了一阵前所未有过的巨大失落感与负罪感。他迫切地想要抓回英国的手贴到自己的左侧胸膛，向他诉说自己真正的心意，但理智却让他连手指都没有再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