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的日子，她大部分时间都要出门上班，却也记得给他找出足够多的书籍，或者是在他很快学会怎么用的电脑旁拿出一个厚厚的硬盘找出各种各样的剧集，给他消遣。第一次看到那些演绎而出的比魇shòu吞吐的梦境更完整的画面时，他既惊讶又新奇。那时候他还想过，这样的东西他那个酷爱话本的叔父当会十分喜欢。

不过，她塞过来的剧集，也有一些，内容正如叔父月下仙人偏爱的一些话本那样，十分地……一言难尽。

也许一开始他并未及时察觉，可后来，慢慢地，他感觉到她似乎是在有意引导什么。

她让他看到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故事，有的荒诞，有的可笑，有的痛苦，有的伟大。剧中的主角配角们，有的冠冕堂皇地用美好的理由美化自己的自私，有的甘愿陷入尘埃为自己搏一片崭新天地，也有人舍生取义为了更多人的福祉献身无悔……

他在她塞过来的书籍里了解过这个世界的历史，帝王将相，乱世红尘。他在她jiāo过来的剧情中看尽世间百态，万种人性。

他越来越充实，越来越平和，却也越来越疑惑。

直到……

傅卿下班回来用钥匙打开门锁，公寓之内漆黑一片，也十分安静。

她很快察觉到几分不对劲，心中也有那么点儿慌乱，快步走到另一间卧室门外，才抬手一敲，虚掩着的门便在她眼前缓缓敞开，让她看清了那个昏暗的室内坐在电脑屏幕之前，脸上被屏幕的光映得有几分恍惚的润玉。

傅卿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出声，就注意到那屏幕中正跳动的画面是——

“润玉！”她快走几步过去，一瞬间什么都顾不得，第一次伸出双手，将坐在椅子上的他抱在怀里。

他木然地坐在那儿，浑身僵硬冰冷，眼里一片空dòng。

“润玉！润玉……润玉？”她一声声地唤着他的名字，感觉到他早就换上她准备的单薄衬衫的衣料之下，绷得紧紧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的僵硬。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她低头看过来满是担心和慌乱的眼神，眼睛仍旧没有焦距，声音gān涩不已：“我……是什么？”

“润玉？”

“……只是个……故事……我……”

“润玉？”

“都是……假的……只是……消遣？”他的声音又轻又凉，麻木的脸上泛起淡淡的嘲讽弧度，却是又悲又涩：“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那些痛苦，那些隐忍，那些从这小小屏幕之中看到而想起的属于他的被遗忘的过去，那些寒冷那些疼痛，都还那么清晰地刻在他心上，让他总忍不住浑身颤抖，可这些……都是假的？

他的人生，过去和未来，都是被设定好了的故事，爱是假的，恨是假的，痛是假的，期望是假的，疯狂也是假的……

数万年的人生，原来不过是另一群人的消遣，是一个并不真实的笑话。

从没有一刻，这样绝望，而又无力过。

“润玉。”她沉着声音半蹲下来，双手捧住他的脸颊，深深的看着他的眼睛，那样专注又那样认真：“你是真实存在的，你的人生，不是消遣，有只有你自己才能赋予的意义。”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看着她露出柔和的笑意：“你不是看过我找来的关于平行世界的理论么？每个世界都是真实存在，只是偶尔会以各种各样可能的形式相jiāo。没有所谓的真假，没有所谓的从属，只要你自己相信，你的人生，握在你自己手里，除了你，没有人可以决定。”

他看着她站在自己面前，昏暗的室内只有屏幕透出跳动的光影，将她的脸庞也映衬地有些恍惚。

却……那样清晰。

像是骤然被坚冰包裹着的什么，被敲裂出一道缝隙，顺着这道并不算大的缝隙，源源不断的潺潺暖流汇入过来，一点点，一寸寸……

而后，她陪着他，一集一集一点一点，一边看一边吐着槽地，看完了所有的剧情。

他自己看的时候，满心无处发泄的愤怒和惶恐，无力和绝望，可当耳边伴着她吐槽的话音再看一次的时候……

原来，他也能冷静而平和地看那些“命运的未来”，理智地思考剧中的自己的对错得失。

也许正如她所说，来到这里，看到剧情，其实不是上天将他投入无望深渊让他以为一切都是虚假的绝望之境，反而是一次难得的机缘和预警……

看过剧，确认他记下了所有的细节之后，她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意，带他特地去看了……

网上那庞大的一群因太过热爱“润玉”而形成的“天妃”群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