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知道重生做什么+番外(210)
“若是有下一世……”
“下一世,哪怕做仇人,也不做兄弟。”
沈月檀突然笑出了声,一双黯淡双眼浮起水汽,阖眼之时,有泪珠划过苍白干瘦面颊。他语调轻缓,喃喃自语,带着无限欣喜向往。
“好……好……不做兄弟……”
是夜,先帝薨,其子沈昭即位,因其年幼,由成王沈楼摄政。
摄政王公务缠身,小皇帝不能耽误太久,写了两张字,就被领走念书。
成王再度放下朱笔时,房中的六座铜雀烛台已经换了批蜡烛。他只觉两眼肿胀难捱,便靠坐椅中,合目后仰。
随侍的老黄门上前,为他按摩头颈肩。
他呼吸和缓,低声道:“沈梧不见了,恐要生乱。”
沈梧是成王的五弟,亦是皇后的独子,原本继承大统有望,然而东宫之乱后被褫夺齐王封号,软禁府中。
那老黄门叹气,“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是何必。”
成王只一笑:“我原瞧着他还算知趣,姑且放他一马,待腾出手来处置时,总能留他一条生路。奈何他自己不肯安分,非要跳出来……那就怨不得我大义灭亲。”
老黄门是当年破庙里的乞丐之一,姓杜名忠。沈雁州一朝得志,稍微在宫中站稳了脚跟,便兴冲冲去寻这群兄弟。若想安分度日的,便赠金银;若有大志的,便带回京中,安置些寻常职位,慢慢历练。也算是培植了沈雁州最初的一批党羽。
那老乞丐因妻儿都感染时疫死了,为救治耗尽家财,过得十分困苦。他便狠狠心自己一刀割了,想要进宫混个差事。可惜年纪太大,宫中不收,只得乞讨度日。不想时来运转,便求了沈雁州,进宫做了黄门,一偿夙愿。
这些年月过去,那批乞儿或是生了异心、被人收买而背叛,或是厌倦于朝堂算计,挂印求去。零零落落,只剩下两三人。而留在宫中的,便只有这位老黄门了。
沈雁州敬重他,唤他“忠叔”,他也当真数十年如一日忠心耿耿。
此时便又叹气道:“王爷还是太着急了。”
成王手段过激,难免引起各方反弹,他看似大权独揽、风头无两,实则如暴风中走钢索,着实凶险。
不得不急啊……
六年了,沈雁州日复一日煎熬着,求不到片刻安生。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人生太苦,沈雁州后悔了。
早知如此折磨,倒不如当初断然拒绝。
江山算什么玩意?子嗣算什么玩意?
你走都走了,凭什么留我形销骨立,生不如死?
沈月檀,沈月檀,你好生自私。
早一日为沈昭理清朝政,就能早一日去寻他。
纵然与当初的承诺有所出入,耍一耍赖,若他生气了,想法子哄一哄便好了。
七弟从不会当真生他的气。
下一世便不是七弟了,阿月便只是阿月,雁州也只是雁州。
这点肖想,便是沈雁州如今唯一的寄托。
摄政王住在晏安宫,亦是先帝尚为皇子时的居所,家眷亦安置其中。
未立太子时,朝中波谲云诡,人人自危,成王便做了件叫人放下戒心的事。
他求父皇恩准,娶了一位平民男妻。
此举非但得不到来自妻族的支持,更连子嗣也不会留下,彻底断绝了他通往王座之路。
而后他便一心辅佐七皇子,直到七皇子继承大统。
成王回宫,由宫人服侍沐浴更衣,拆了束发的金冠,便有小黄门来报:“王爷,王妃求见。”
成王问道:“何事?”
小黄门嗫嚅说不出话来,杜忠劝道:“王爷,您与王妃半个月未曾见面了。”
成王垂下眼睑沉吟片刻,才道:“罢了,请王妃进来。”
王妃捧着黑漆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中放着个彩釉白瓷茶碗。周围人知机,俱都退了出去。
王妃穿了身月白缎子长衫,漆黑柔顺的长发松松拢在脑后,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眉眼轮廓,依稀有故人模样。如今故人已逝,那些许肖似,看来却有些刺目了。
他腰身纤细,犹若垂柳,柔和笑道:“王爷辛苦了一日,我叫人熬了百花虫草茶,临睡前喝一盏,能清心养神。”他放下托盘,捧着茶盏往成王唇边送,眼中柔情似水,映着烛火闪动,满溢得要滴出来,“王爷尝尝?”
成王中途就接过茶盏,放在手边桌上,“王妃还有何事?”
王妃咬了咬嘴唇,遂下定决心,跪在成王脚边,一面柔声唤道:“王爷……”一面颤巍巍伸手,往男子腿间伸去。
却连衣袍都未曾碰到,就被成王轻轻拨开:“夜离,你在做什么?”
他语调不疾不徐,冷得不带丝毫烟火气,却令王妃眼中生出哀戚与惧色,滚滚落泪:“王爷……王爷同夜离成亲多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