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同人)焚香祭酒(4)
“公子请净手。”
“……”
事已至此,崔颂只能麻木地任由侍女帮自己洗手,又麻木地点了只香,插在狻猊青铜炉上。
案上的古琴有七根线,琴身乃白桐木所做,琴头雕有囚牛的图案,栩栩如生,一看就是相当高档的工艺品。
崔颂木着脸,左手指腹搭上琴弦;宽袖拂过,宛若在琴上晕开了一滩白墨。
忽然,他重重一压,瑶琴发出一声惊鸣。
崔琰与二侍女皆是一怔。
崔颂面无表情地收手:“颂心中所想,唯有这一声矣。”
崔琰肃容:“愿闻其详。”
“季珪可知董卓?”这一句话崔颂斟酌再三才问出口。他虽然不知道中平六年是哪一年,但看他现在生活在洛阳,小日子竟然还过得有滋有味,器具用物无一不精,必定是在洛阳城被烧毁之前。而且两个侍女的表情都十分镇定,半点忧惧都没有,所以……如今外界应该还相对比较平静,至少董卓尚未进京,汉灵帝也应该没有领便当,没到何进和宦官上跳下蹿的时候。
不过现在汉灵帝虽然还没死,估计也离不远了。毕竟崔琰的年龄放在那里,曹操开府的时候他还十分精神,往前推二十年,怎么也该是汉灵帝快要驾崩的那几年吧?
果不其然,崔琰对董卓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痛恨的情感,甚至有些陌生。
“董卓……?”稍稍回忆片刻,崔琰不确定地问道,“可是河东太守董卓董仲颖?”
“正是。”素白的指节离开琴弦,崔颂强迫自己不去看那把高大上档次的古琴,幽幽一叹,“中央疲弊,战乱四起。若要说倾覆大汉的最后一把刻骨钢刀,既非黄巾军,亦非宦官与外戚,而是固守地方的兵马。”
崔琰手腕一抖,酒樽中的酒液溢出少许,在玄色衣袍上点出几道异色。
他惊骇莫名地看了崔颂一眼,沉淀神色,将酒樽搁在案几上。
不轻不重的一声“咔”,一如崔琰眼中的浓重色彩,令崔颂的心随之一跳。
顶着崔琰沉邃无俦的目光,崔颂面色淡然,内心却早已炸作一团。
就在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装逼失败的时候,崔琰敛衽正坐,目光灼灼地与他对视。
“叔父言下之意,可是暗指董卓会行边章、韩遂之举,造乱谋逆?”
边章、韩遂,东汉末年赫赫有名的西凉军阀,于184年黄巾起义被镇压后兴兵谋反。其军之强大,所向披靡,举国震动。从此西凉之军威名,骇惊天下。
直到汉灵帝死后,这支反军也未退出历史舞台,而是继续作乱,成为一方割据势力。
是的,就是和马超一起,被曹操贾诩一计反间,最后莫名其妙死掉的那个韩遂与他的前任。
听崔琰提起这两人,崔颂才想起这么一茬。
虽说董卓的情况与前两者不尽相同,但他做的事,可比边章韩遂之流更加臭名昭著。
废天子,立傀儡,改五铢,烧洛阳。
恣劫掠,垒郿坞,多杀戮,夷异端。
哪怕他其实勇武过人,豪爽仗义,也注定瑜不遮瑕,在历史这片幕布上留下数不清的黑料。
对于崔颂而言,他并不想做什么“神机妙算”的“预言家”,也不想点评时下英雄。
之所以提起董卓,不过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急着岔开话题,把弹琴的事圆过去而已。
然而一个瞎扯淡需要一百个忽悠来圆融,如今他必须硬着头皮编下去,仗着“先知”应对一切质疑。
崔颂由着便宜侄子发散思维,老神在在地吩咐侍女再上一樽清酒。
“今兵祸四起,主上多猜忌。便是董卓无此异心,季珪又怎知不会有另外的赵卓,李卓,再赴韩遂后尘?”
“叔父慎言!”崔琰被他的那句“主上多猜忌”惊了一跳,便是圣威没落的特殊时期,妄议皇帝也是重罪,“哪怕诚如叔父所言……然则天威尚存,忠君之士遍布天下,京中又有大将军何进总揽朝纲,上军校尉蹇硕护佑君侧。韩遂等叛军虽作乱多年,亦不能动摇大汉根基,叔父何以忧虑至此?”
崔琰说得十分直白,尽管肯定了地方上的潜在威胁,但他显然并不认为那些威胁会直接毁灭大汉的政权。
至少目前不会。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有天子之名和中央军队在,现在的地方势力虽不服管教,却也不至于动摇根本。便是强大如韩遂之军,多次大破朝廷之师,令中央闻风丧胆,也不曾真正威胁过大汉的统治。
其实崔琰的想法并没有错,现今离黄巾之乱、中央被迫下放军权的时日尚短,中央余威犹在,尚未沦落到东周的境地。地方之军再强,绵延数百年的汉祚也不是说推翻就能推翻的。若非汉灵帝死后,外戚集团和宦官互掐把对方掐死了,小皇帝失去了最坚固的后盾,军权旁落,洛阳大乱,东汉政权至少还可以延续几十年——还不是被架空的傀儡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