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714)
哪怕是亲近如希雅与伊芙,也是从来不知这段旧事的吧?
哪怕是身边亲近的人,哪怕是这样生死不弃的朋友,在他们心中,东方,大概也就是一个,对朋友很好,却总表现的很冷漠,对其他人,则是真的极端冷漠的人吧。
因为他强大得不似凡人,于是,世人,大概也就不把他当做人来看待了吧。
人们记得的,从来都是他的强大,他的冷酷,他的乖戾,至于他也会有绝望与愤怒,也会有悲伤和痛苦,他也会有种种复杂的心绪,估计,很少会有人去想,也很少会有人去在意。
偏东方自己还要变本加厉的,让天下人只能见他的强横霸道,肆无忌惮。便是这段让人听之震惊的前尘旧事,怕也是粉身碎骨,亦不愿再提的。
却偏偏只是为了安抚劝慰,当日失意痛楚的自己,便那样,淡然随意的说出来了。
讲述旧事时,东方越是冷漠平淡,理查便越能深觉,那惊涛骇浪般狂猛激烈的感情与爱恨。
重新把那看似结痂的伤口扒开,冷眼瞧着那心口流脓腐败的创伤,不过是为着看不得另一个人愚蠢的自寻烦恼。
哪怕东方的劝慰,也始终是冷淡的。
其实在东方心中,自己的分量,恐怕不如伊芙与希雅,甚至还远远比不上,可以与他旗鼓相当的维克多吧。
他却犹肯为他如此。
理查心间隐隐的痛着,望望沉睡的伊芙,略有茫然的希雅,还有皱着眉思索着的孔拉德和法修。
无论对错,无分是非,他总支持他们,不计轻重,不管利害,他庇护他们,为他们出头,可是,他总是学不会,以温柔的,细心的,让更多人可以感受的方法,看来表达他的善意,他大概也从来不在意,他保护的人,是不是真的明白他。
心间那莫名的惨淡,让他满身满心的无力,低声说:“我累了,先去休息。”他转身出门而去。
一个人慢慢走着楼梯回廊,在一片寂静中,转折来去。心中时而纷纷乱乱,时而却又一片空茫,待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不觉,竟是一直走了出来,在月下的院子里徘徊。
反正私下寂然无人,理查也知道,哪怕自己此刻身心俱疲,回房去,怕也是一夜难眠。倒索性在月下找了块冰凉的大石头,坐下来,却又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该想些什么,便是心头那让人恨不得仰天长啸,奋声大叫的抑郁,也并不知道怎样才能正确抒解,只能怔怔坐着发呆。
忽的心有所感,猛然跳起来,退后几步,抬头望去。
却见有人独坐高楼风满袖,在如许明月下,低头冲他微微一笑。
那白天裂艳如火的红袍,在月色下,竟也显得宁静柔和了,只是山峦起伏,江水奔腾,万里江山,却是一衣如画,越是光华如水,金丝银线中,越是光华闪闪,随着东方懒洋洋的动作,无数银光星华,就在他身上流转不息。
东方就披了一身这样的华彩萤光,坐在东方居最高的楼顶上,身旁放了一个大酒坛,姿态闲逸安然。
理查愣愣看了一会,忽的笑说:“你也睡不着吗?”
东方抱膝安坐,但笑无语,低头看看他,又抬头瞧瞧满天星月,随手拎起巨大的酒坛喝一口。
理查忽的伸手解了披风,挽了袖子,伸展一下四肢,在原地蹦了两下,活动手脚,后退十几步,然后猛然前冲,就着这股冲势,飞扑到高楼的墙壁上,手脚迅快的向上爬。
他好歹也是个三级骑士,身体轻盈灵巧,三下两下,也就爬到屋顶上,笑着坐到东方身边。
坐的高,抬头时无遮无碍的万里夜空,放眼,是整个王都的万家灯火,夜风吹到身上,都肆意清爽得多了。
“果然高处风光好。”理查轻笑说,“不想睡的话,怎么不干脆多陪陪伊芙。”
“她睡了,我在不在,她都不知道。”东方依然觉得守着一个睡去的人,是件傻事,尽管他刚才,其实也犯了一小阵子傻。
“是啊,情愿半夜坐在她房间头顶上,却不去房里多看看人。要换了别人,还不知道你多么无情冷酷呢?”
“我们做事,要管别人怎么想吗?就算要陪她,也只是因为自己的心,不是做给别人看的吧。”
理查低叹一声:“世人做这种事,多是给天下人看的。”
东方竟也笑了笑:“法修说,伊芙还要睡个两三天,精神才能恢复,我可没那耐性,一直守着。”
“她前前后后,被下了几十个虚弱类的魔法呢。就算是法修也不敢随便出手化解,只能让她自然恢复了。”理查又惊又叹,“本来不至于这样的,只是伊芙的反抗太强烈了,她的内力深厚,意志坚定,好几回都从晕眩咒中醒过来,好几次都几乎挣脱束缚咒。那些人又不敢对她用刑,或造成什么大的伤害,只好一个又一个咒语,好像不用消耗法术的,全浪费在她一个人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