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那张似乎永远都不会留下光阴痕迹的脸转向朱旭，表情带那么一点点疑惑，又掺有一丝丝的失望。

“就像我所说的啊。”

朱旭满不在乎的耸耸肩。

至于是真的不在乎，还是仅仅不想在这个人面前露怯，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晓。

“我穷得只剩下梦想。”

“而我完全不知道前路何方。”

他像时下所有，哦，或许不是所有是大部分吧，刚刚走出大学校门的年轻人一样，似乎拥有一切，又好象一无所有。

大学四年过得平平淡淡，现在想起朱旭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他似乎无比放松，自由就在手中；可到最后，他又两手空空。

悖论。

“我提醒过你？”

朱的声音不大，有那么一瞬间，朱旭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但接下来的事情证明他并没有。

“上次我出现——应该是两年前——我就提醒过你，你现在的状态很危险。”

朱旭有些吃惊的看向朱。

他当然记得。

两年前。

两年前，朱用从未有过的严肃态度和他讲话，告诉自己这样下去不行自己必须得做出改变。

然后呢？

然后他听进去了，在朱在的那一个月，他也确实踏出了改变的步伐。

但后来朱又离开了，像之前很多次一样，他留不住他的。

促使他改变的最大因素消失了，一个月的坚持终究抵不过两年的放纵。

自他走后，一切迅速回到原来的轨道。

朱旭甚至没想过当朱再次出现时他要如何面对对方，漫长的时光教会他一个不怎么好却很实用的技能——逃避。

于是他一直逃避到今天，直到朱带着迷茫与怒气再次出现在朱旭面前。

“你穷得只剩下梦想？”

朱重复朱旭的话。

他的音色已经不再是少年的清亮，然而属于成熟男性那充满磁性且低沉的声音，远比少年的话语性感。

带着某种在夜色下更加惑人的味道。

反问的语气，尾音拉长。

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但朱旭发誓那其中的讽刺和怒意一定是真的。

又是…..从来没有被这么对待过。

朱旭是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熟悉的朱，从来都是完美、温柔、大气、包容的模样。

那个从相貌到声音再到性格都是神灵特别赐予的男人，来去不受任何控制，在漫长的时光中站成一副只应天上有的画卷，一切属于“美”这个领域的形容词，都可以往他身上堆积。

朱对朱旭是不同的。

第一次见面他或许不知道，但之后的每一次见面，足以让他明白。

他并没有想过，朱会这么对自己。

今天之前，他无数次感到后悔。

只是那种悔意，都是能被压下去、能被遗忘的。

没有哪一种，比得上此刻的疼痛。

“我曾经心怀梦想。”

“——那时候我什么也没有。”

“后来我经历了很多，拥有了外人看来完美的一切。”

这不是朱第一次和朱旭谈起自己的事，但这并不同于以往从朱手中流泻出的、朱旭仅仅只是听都能想象得到当时的场景的一点点小碎片，也不是抹去姓名模糊时间后被讲述出来的友人间的趣事。

这是朱旭第一次，听见朱如此系统的回溯过去。

“即使是那个时候，于我而言，最重要的还是我不曾辜负我的梦想。”

“可你呢？”

朱看向朱旭，朱旭觉得对方的眼睛像最锋利的剑，刺得他无处可逃。

“我……”

他的唇瓣蠕动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如果你真的有梦想，真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那你决计不会像今天这样，在我面前茫然得如同迷路的羔羊。”

“别随便用那些看上去高大上的东西做你的借口。就算你骗得过别人，你也骗不过自己。”

“对‘梦想’，放尊重点。”

朱抬手压了压朱旭的头——以他们的身高，这对朱而言并不是一个困难的动作。

“你还记得四年前吗？”

当然记得。

那时候朱旭高三，他和中国所有高三考生一样，紧张，用功。

“那时你都有为一个目标拼尽一切的勇气，坚定的灵魂绽放出来的光彩那么美。”

朱双手放在身前，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现在也不晚啊。”

“我没法代替你，但你自己可以上。”

“嗯。”

朱旭轻轻回复他。

我实在是很好奇，你曾经经历过什么。

是怎样的过去，才能打磨出你这样的人呢？

骄傲而不傲慢，谦和而不卑微，坚定却不固执，乐观但不鲁莽，富有童心却并不幼稚，温柔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