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长孙的团宠日常+番外(256)
张居正便向他解释道:“京察是吏部对在京官员的一种考核制度,洪武时期规定三年一考,后改为十年一考。弘治年间又规定六年一考。目的在于使各级官员能够恪尽职守,澄清吏治。”
朱翊钧又问:“那考核的标准是什么呢?”
张居正答道:“以“四格”、“八法”为升降标准。”
“‘四格’为:守、政、才、年。每格按其政绩列为称职、勤职、供职三等。列一等者记名,可优先升任外官。”
朱翊钧似乎对这个很感兴趣:“守、政、才、年分别是什么?”
“守,是说操守,分廉、平、贪;政,则是政务,分勤、平、怠;才,乃分长、平、短;年则指年纪,分青、中、老。”
朱翊钧听后大笑:“那张先生肯定是‘青’!”
自从先帝驾崩,张居正好久没见他这么笑过了。也跟着扬起嘴角:“我不在考核范围内。”
“嗯?”朱翊钧歪头,“为什么呢?”
“因为四品以上官员上自陈疏,由圣上亲自裁定去留。”
朱翊钧点点头:“懂了,怪不得你们动不动就写封奏疏向皇爷爷请辞。”
“……”
那大家都是这样,文人爱面子,用请辞的方式来达到自己的某些目的,以退为进,这是处事哲学。
张居正没接他的话,朱翊钧又问道:“那‘八法’又是什么?”
“曰贪,曰酷,曰浮躁,曰不及,曰老,曰病,曰罢,曰不谨。”
“年老、有疾者,致仕;罢软无为、素行不谨者,冠带闲住;贪酷,并在逃者为民;才力不及者,斟酌对品改调。”
这个京察听起来就很有意思,仔细一想,更有意思。京察包括四品以下官员,而所谓的言官,十三道监察御史正七品,六部的六科都给事中也是正七品,给事中从七品。
平时他们位卑权重,管你内阁大臣还是封疆大吏,就算是御座上的天子,他们想骂就骂,想弹劾就弹劾。
成天挑拨是非的一群人,在京察的时候,也成了考察对象。
于是,朱翊钧又问出了一个让张居正意想不到的问题:“有用吗?”
“……”
那自然是,没什么用。
张居正不答反问:“殿下为何有此疑问?”
这么一问,朱翊钧其实也说不出个什么来,他只是凭直觉。京察的结果关系到升迁和罢免,利益相关,谁能保证结果绝对公平?
听起来,考核似乎十分细致,从前期的准备到结束,历时至少半年以上,需要建言、咨访、奏劾等多个环节,但其实,这其中有非常大的操作空间。
按照以往的京察来看,被罢免或是降职的都是其他部门,言官们通常都是安然无恙。
官员之间互相隐瞒包庇都是常态,甚至已经逐渐发展成为党争的工具。
但今年的京察似乎与往年不同,因为今年主要负责京察工作的吏部尚书是杨博,严世蕃口中的三个聪明人之一。
朱翊钧就住在乾清宫,时常能看到官员呈上的奏章,他对京察十分好奇,一直在关注这件事的进展。
半年之后,最终结果出炉,叫人大吃一惊。
平时谁都不敢招惹的言官,今年却罢免了好一大批人。
很快,朱翊钧就在一大堆奏折中,发现了最有意思的一封弹章,弹劾的对象正是杨博。
而呈上这封奏疏的人,朱翊钧对他的印象也十分深刻,这个人叫胡应嘉。
这一次,胡应嘉弹劾杨博的内容是:本年京察,罢免的官员中,没有一个是山西人,而杨博就是山西人。他仗着手中的权力包庇同乡,在京察过程中徇私舞弊。
这么一定帽子扣下来,杨博没吱声,另一个人却坐不住了。
隆庆根本就不关心四品以下官员的京察结果,看到胡应嘉的这封弹章,他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宣高拱面圣,了解事情原委。
而高拱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请隆庆将胡应嘉的奏疏发往内阁,由内阁处理此事。
隆庆非常信任和倚重他的老师,高拱说什么,他都深信不疑,高拱做什么,他也全力支持。
高拱的请求合情合理,正好隆庆也不想管这些破事,只要最后内阁给他一个处理结果就行。
凭着这么多年在世宗身边,见过无数朝中大臣明争暗斗的经验,直觉告诉朱翊钧,事情并不简单。
“父皇,”高拱走后,他问隆庆,“你知道这个胡应嘉曾经弹劾过高阁老吗?”
隆庆一脸茫然:“是吗,似乎听高先生讲过,却不知其中原委。”
“去年年末,就是皇爷爷……”说到这里,话音戛然而止,朱翊钧垂眸,长而浓密的眼睫毛轻颤了两下。
隆庆知道,他想说“皇爷爷病重的时候”。他摸了摸儿子的头:“没关系,你往下说。”
“那时候胡应嘉弹劾高阁老,说他在皇爷爷病重的时候,取走了取走了直庐的私人物品,还说不知其究竟有何用心。”
隆庆也在这些言官的笔下吃了不少苦头,很能共情高拱,他们本就是一条心。既然高拱要整治这个胡应嘉,那他肯定是支持的:“别管了,高先生会处理好此事。”
胡应嘉不过是个从七品吏科给事中而已,皇帝并不关心他的死活。
但朱翊钧隐隐感觉,胡应嘉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官,最后一定会有重要官员在这次事件中倒霉。
不久之后,高拱就迅速做出了反应,他发现了胡应嘉弹章中的疏漏——京察持续半年,胡应嘉作为吏科给事中,全程参与,当时为何不报,事后弹劾主察官,居心叵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