赦生隐隐而笑，收回了目光，凉着眼道：“我陪黛玉过来坐坐，可她的两位舅舅总等不来，我只好亲自上门来请。”

此语一出，别说是贾政，连贾赦的酒都被惊醒过来。以银鍠赦生的身份，能亲自登门把他们兄弟二人堵在了这里，显然是来者不善。贾赦手一摆，仆人们连忙一拥而上，把喝得烂醉的邢大舅等人与一众面色酡红的小嫩模们清了出去，又指挥着清洁机器人将满座狼藉打扫干净，放出清新酒肉秽气的芳香气体冲去满室糜烂气息，重新摆上了酒菜果品。这一系列工序原是凹晶溪馆的佣人们做得熟了的，从贾赦下令至收拾完毕，不过短短两分钟时间便已妥当。期间赦生一直一言不发，只是倚着门，隔了佣人们与机器人的进进出出，冷眼盯着贾氏兄弟，盯得两个阅历深厚的中年人一阵阵的背脊生寒。

直到新的席面重新摆好，贾赦方才松了口气，比划了个邀请的手势：“银鍠三少，我们坐下再谈？”

赦生的目光在他因酗酒渔色而略显出浮肿之态的脸上格外的留驻了一会儿，贾赦只觉得那两道目光便如最锐利的光刀一般将他一层皮一层皮的分剥剔开，又似一颗颗密密麻麻的锐利长钉，牢牢地要把钉死在地上，不觉心下微怯，暗想：“分明就是个生得比女孩还要漂亮的年轻人，怎么凶巴巴的跟要吃人一样！”

他这样想着，面部肌肉却已克制不住的抽搐起来，赦生这才收回目光，懒洋洋的入了座。那架势，若是被熟悉他们家人的人看到，定会觉得他和预备放赖时的螣邪郎像极了。见他总算没有继续僵持下去，贾政也略放下心，露出谦逊的笑脸，道：“三少刚才说，今儿是陪黛玉来的？想是那会儿闹得乱哄哄，没能听到传讯，才错过了消息。劳顿三少亲自跑来，真是怠慢了，原该我们兄弟过去招待三少的。”

“贤昆仲老当益壮，真是令人叹为观止。”赦生凉凉的道，盯着贾赦霎时因强忍怒意而涨红的脸，与贾政略显僵滞的表情，“不过无妨，我正有事要找你们。”

否则，他又何必动用能力切断凹晶溪馆对外的一切通讯手段？虽则耗力不大，可动用灵力对付普通人，于他而言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贾赦与贾政的脸色当下都有些不好。他们又不是纯粹的酒囊饭袋，自然明白当下的情势。贾家虽是望族，但与深不可测的银鍠家相比，实有霄泥之隔。贾家的产业集中于奢侈品制造，然而近些年渐有不敌薛家与史家之势。而银鍠家的势力却是深深植根于重工业，上至前沿军工武器，下到民用机械、家庭清洁机器人，皆可窥见银鍠家的影子。试想一个家庭若是没有奢侈品消费，对生活品质的影响其实并不多；可一旦停用家庭清洁机器人，不出半天，习惯了机器人服务下清洁有序的氛围的所有人都会因为无法忍受的凌乱而抓狂。贾家与银鍠家的差距，便是在这一点点却又无处不在的区别间拉开的。

贾家不是没有尝试过进军重工业，为此甚至不顾颜面的侵占了林如海留下的产业，可惜一群外行人，怎比得上本身便是相关领域顶尖专家的林如海？技术研发做不到，争权夺利瓜分好处倒是样样来得。被他们折腾了几年，技术人员离职的离职，带着机密技术另立门户的另立门户，原本隐隐对银鍠家的飞行器产业造成威胁的林氏集团，就这么给掏成了空壳。贾家开辟新局面的雄心壮志，自然也因被现实当头浇了盆冷水而宣告破灭。

是以，与贾家根本不在同一层次、自然也毫无交集的银鍠赦生能杀上门来，会因为什么缘故？还能因为什么缘故？当然是与黛玉有关！

猩红的美酒缓缓注入形制精美的高脚杯中，溅起丝丝缕缕醇美的芳香，赦生端起酒杯，却没有喝一口，而是放下酒杯，让杯底与桌面轻轻碰撞，发出了悦耳的脆响。再端起，再发下，再发出悦耳的脆响。一下一下极有节奏的敲击间，贾赦与贾政两兄弟只觉得自个儿的心跳似也与这韵律渐趋同步。贾赦揉了揉额头，勉强支持着自己问道：“不知道三少要商量什么事？我们兄弟洗耳恭听。”

“没什么。”赦生继续一下一下的以杯轻击桌面，漫不经心的道，“我想给黛玉准备一份礼物。”

原来是摸不清女朋友喜好，又想送礼博美人欢心，所以特意跑来亲戚家里问啊！贾赦心中大石落了一半，但下意识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轻巧，故而试探的道：“原来是这样，三公子真是用心了。不过男女有别，我们两个做舅舅的也不好和外甥女多亲近，从前除了家母，就是她的两个舅母常照顾她。不如我们代三公子去问问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