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周]问鼎(901)

作者:千里江风


饒是他隱約從陛下此前的言談瑣碎中,揣測出陛下可能已有要將兵權漸漸收回來的想法,這才決定瞭力挺太子,打壓劉仁軌的想法,也不敢在這等直視鋒芒的當口,表露出任何一點身為天子近臣的優越感。

李敬玄在心中深吸瞭一口氣,方才說道:“巡查官員走訪各地,對外展示的乃是天子形象,劉相先以打砸之舉對待當地官員,以示對救災不力的懲戒,此為一過。”

他剛要繼續往下說,卻見李清月擡手示意,打斷瞭他的話茬,“方才已經說瞭,對事不對人,李相就不必稱呼他為劉相瞭,姑且稱為某某便好。”

“還有,你若要將官員自污以求破局之法,都用作控訴的緣由,那我真要懷疑,我到底有沒有這個必要來和李相在此爭論。或者說,我還要懷疑一下,由李相制定標準銓選而出的官員,是否個個都是隻知死板辦事之人!”

這後面一句的殺傷力實在太大瞭,或許也隻有安定公主這等憑借戰功官居二品之人,才膽敢說出這樣的一句來。

李敬玄甚至覺得自己的後背迎來瞭數道譴責的視線。

他不由語氣一顫:“……那就,從劉……某某擅專決斷,開山舍禁說起。既有舍禁之念,將此舉措告知徐州全境之時,距離正月尚早,為何不遵照律令辦事,先將其上奏中央,由朝廷批複回應。”

李敬玄剛想再接一句,難道中書令負責宣表詔命,就能越過天子有此舉動不成,卻又陡然想到,對事不對人的說法已成他與安定公主商討此事的前提,某某便隻是某某,而非右相,不當再多加這後半句。隻是這樣一來,他這話中的氣勢就已天然少瞭三分。

李清月卻是更顯咄咄逼人,“李相可曾親自救過災?災情緊急之中,所謂的稍後便能開倉放糧,都是些無用之言,隻有真正擺在災民面前的米糧,才是最能取信於他們的東西。你說某某不能將消息上奏朝廷,遵照條例辦事,符合你吏部官員考評的標準,莫非是要讓他在群情激憤之中與他們說,請稍等一月,我會向朝廷請求開山舍禁,姑且畫個大餅給他們充饑不成?”

“倘若某某不行正道,想出隨意抽調河南道其他諸州存糧的辦法,我能先幫你罵他一頓,但開山舍禁,本就是周禮十二荒政之一,有何不妥?”

她臉上忽然流露出瞭幾分譏誚之意,“若是我不曾記錯的話,今年李相再娶,雖仍是河東名門,但以眚禮、多昏這兩條荒政之禮,減少瞭吉禮之中的禮數,以示你李相對於災情多有體恤。怎麼放在你這裡,叫做效法古禮,到瞭某某那裡,就成瞭胡作非為瞭?”

坐在上頭的天後差點覺得自己面前的紗簾去掉,在某些時候可能不是個好事。

比如現在聽到安定這句異常辛辣的發問,眼看著李敬玄的臉色當即漲紅瞭起來,她是真的很有想要笑出來的沖動。

用李敬玄今年成婚之時給自己面上貼金的話,用來打他自己的臉,當真不可謂不高明。

同為荒年應急救民的周禮,確實可以算是師出同源瞭。

可李敬玄娶妻,還是娶瞭第三任高門出身的妻子,是為自己的仕途助力,劉仁軌開山舍禁,雖有貿然變更朝廷休養生息政策的嫌疑,卻隻是在為百姓牟利而已。

這其中的高下之分不言而喻。

當武媚娘以餘光朝著李治的臉上看去的時候,便不難發現,安定這句為瞭替老師洗脫罪名的“無心”對比,可以說是提醒瞭李治,李敬玄此人已又多幹瞭一件踩在他雷區上的事情。

天皇陛下雖未在此時發表什麼想法,卻在神情中潛藏瞭幾分對李敬玄的不滿。

更別說,安定方才的那番話裡,還有一句也打在瞭李敬玄的痛腳,不,應該說是絕大多數反對劉仁軌的官員的痛腳上。

這些人裡,真正有應對災情經驗的人,恐怕真可以說是少之又少。

可就連皇後尚且主動減免瞭用度,親自帶著兒子前往受災嚴重之地,這些人到底是憑什麼享有這樣的特權,還能在此時站著說話不腰疼!

劉仁軌縱然行事有錯,可他這等耿直作風很難結黨營私,也是先以大唐民生為重,到底是該當重判,還是應該趁機讓地方救災多出些創舉,陛下心中該當有些評判瞭。

不過當下,可不能讓話題被李敬玄為自己娶親之事做出解釋而跑偏瞭。

武媚娘沉聲說道:“行瞭,下一項罪名吧。”

李敬玄哽塞瞭一瞬,隻能說道:“那妄動寺廟,給當地增添隱患之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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