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好危險啊，很容易掉下去的吧。

千奈在心裡想道，又覺得自己如果這樣忽然出言，又太過冒犯對方。

不知不覺中，她停下瞭腳步，下意識推瞭推眼鏡，猶豫著是否要上去提醒對方。

起風瞭。

晨間的涼風帶刺，若是穿得單薄些，便會被吹得瑟瑟發抖。

那個人肩上雖然披著沉重的黑色西裝，裡頭卻隻有一件薄薄的白色襯衫。西裝的袖子隨著風輕輕揚起，那人也像紙一樣，吹著搖搖欲墜。

又或者說，本人並沒有想要維持平衡的打算，手掌隻是隨意地撐在一旁。

與其說是被風吹落，更像是放棄瞭什麼，毫不在意地向後仰去。

！！

畫面如同老式錄像帶，一點點慢瞭下來。少女的眼睛微微睜大，緊接著，瞳孔驟然緊縮成一個小點。

不、不行，

——他要掉下去瞭！

腦海裡似乎在那一瞬間想到瞭許多東西，又像是什麼都沒想過，捕捉不到任何碎片。比起大腦的思考，身體已經先一步動瞭起來。

當她回神過來，自己已經緊緊攥住瞭那人的手腕。

無論是學生時代還是現在，千奈都並不擅長運動。她急促地喘著氣，肩膀也繃緊，努力支撐住身體的小腿肚也微微發顫。那副眼鏡因為剛剛的奔跑順著鼻梁地弧度下滑瞭些，勉強掛在耳朵上。

“你、你……你還好嗎……請，請……”

千奈結結巴巴地說著話。她本以為自己的手指已經被嚇得冷，沒想到拽住的那位的手腕，更加冰涼，像是屍塊一般。

“那、那個…先生……”

聲音忽而被畫下瞭休止符。

白川千奈看清楚瞭對方的長相，倒映在湖藍色的眸中。

是一位相貌精致的青年，眉眼如畫，卻不顯得陰柔。

那海藻般柔軟微卷的黑發垂在臉上，擋著瞭一部分眼睛，卻也能看清那纏繞厚重的乳白色繃帶，似乎是受到瞭什麼嚴重的傷。

缺少血色的薄唇沒有起伏，隻是微微張開，驚訝於自己的動作。千奈覺得，他若是一笑，不知道會有多少女孩為他傾心。

可千奈總覺得哪裡又有些不對勁。

但是為什麼呢？

當與對方四目相對時，心髒仿佛被手驟然攥緊的感受，讓千奈一下子得到瞭答案。

……是因為那隻眼睛。

那雙鳶色的眼睛，明明桃花眼天生帶著多情繾綣的意味，放在面前的黑發青年身上，卻失去瞭溫度。

像是被火焰灼燒後的山林，隻剩下灰黑色枯木，沒有任何生的氣息。

就連看到自己，也像是在看死物。

——他是認真地，想要去死。

一股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恐懼感覆蓋上全身，惹得全身開始戰栗，就連拉著對方手腕的手，也跟著一起發抖。

（多麼熟悉的眼神啊。）

湖藍色的眼睛忽然失去瞭神韻，變得空洞虛無。

太宰治似乎註意到瞭，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是想要嘲笑什麼。而下一秒，他便愣瞭神過，手腕忽然失去瞭那股小小的拉力，原本皮膚接觸的地方，也變得冰冷。

視野忽然極速上升，變成瞭橫濱的天空，空白著，沒有太陽和雲。

太宰治隻是有些驚訝，但卻沒有任何掙紮。

他帶著笑意向後倒去。

“噗咚——”

是重物落入水中時發出的聲響。

少女呆呆地，機械性地看著眼前的畫面。

安靜瞭幾秒之後，橋上驟然發出瞭一聲屬於女性帶著哭腔的尖叫聲。

“快來人吶——有、有人掉到水裡瞭——”

第十三章

“我說你們啊……現在的年輕人真是的，為瞭點情情愛愛就鬧死鬧活，真跳下去後又立刻後悔。嘖嘖嘖、幸虧這條河水流不急啊，”穿著白色圍裙的大叔手裡握著一支竹竿，一邊碎碎地數落著面前的男女，一邊不住地搖頭，“聽好瞭哈！這次就這麼算瞭，註意點！別在吵架瞭哈！”

白川千奈站在大叔的面前，低垂著腦袋瑟瑟發抖，半天說不出話來。這在大叔的眼裡，又成瞭另一種意思，隻當是她感到後怕和內疚。

“xie、謝……”千奈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大叔不耐煩地甩瞭甩手，打斷瞭她的話。

“算瞭，去看看你男朋友現在什麼情況吧。我店還開著，裡頭沒人呢！”

若不是聽到她的尖叫聲，這位在附近開魚店的熱心大叔跑過來，用手裡的竹竿熟練地挑著那男人的後衣領，一下就給挑到岸邊上來，動作那叫一個行雲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