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文唱完之后，按照小时候学的礼仪鞠了一躬，然后立刻又回到了手足无措的状态。他看到对面那个非常美丽温柔的女士对他微笑起来，同时擡手鼓掌："非常好，凯文。"

有她带头，周围的人都鼓起掌来。这种感觉非常熟悉又非常陌生，让他回想起战争爆发前，他的哥哥唱歌后满堂宾客的喝彩。

高个儿的王尔德夫人又给了他一块面包，她身边的戴小姐轻声问道："凯文，你的嗓音条件非常好，愿意加入教堂的唱诗班吗？除了日常排练，我们还会教你们一些音乐知识，有想要学的乐器也可以提出来。等到课程结束了，你们每个人都会拿到一封皇家音乐学院院长写的介绍信。"

凯文手中的面包已经冷了，他的心扑扑直跳。虽然不知道为什麽，但是直觉在告诉他，这不是一个无关痛痒的抉择。

"抱歉，女士，我想问一个问题。"他擡头看向克莉丝汀，见对方点头，哑声说道："我后年甚至明年可能就要上战场。这时候学这些，有什麽意义？"

戴小姐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她有些上了年纪，但是在凯文眼中，无处不优雅，无处不完美。

她走到他面前，伸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蹲下来和凯文平视。

"是的，你也许明年就要上战场。"戴小姐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但是现在到明年也还有一年时间。这一年里，你打算干什麽呢？"

她停顿了一下，凯文立即想起了自己前些天在音乐学院的所作所为，立即涨红了脸，垂下眼睛盯着自己的脚面。

"既然时间有限，那这段时间就比什麽都宝贵。"克莉丝汀说道："来学音乐吧。"

就这样，凯文阿尔成了皇家音乐学院少年唱诗班的第一个成员。也称为了戴小姐的第一个从零教起的学生。

（1）节选自英国军歌Over the Hill and Far Away

第242章 下坡

身担着皇家音乐学院和教堂唱诗班的教职，克莉丝汀经常坐着马车从伦敦街头驶过。在最初的慌乱后，人们慢慢重建了生活秩序。她曾见到一位新娘盛装打扮，提起厚重的礼服裙摆走过灰暗空落的街道。也曾和其它几个读者一起在被震塌了一半的书店里寻找自己需要的资料。

《第一夫人》是她创作剧本的第一次尝试。从《唐璜》到《莎乐美》，她成功地演出了一个又一个经典的角色，就像走过了不同的人生。她的剧迷之一，不时为卡特伯爵的剧目画巨幅幕布的那位画家，曾经把她所演过的女主角全都画在一堵展示墙上。她们天真甜美，或阴郁野性，坐在斑驳的石阶上静默和观衆对视。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又有鲜明的反差。这幅画的名字是《最高成就》。

那是在黄金年华，有着巅峰实力的戴女士。

克莉丝汀摘下耳环，拆散了发髻，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没有谁比她更了解自己的衰老，各个方面的。容貌只是表层，更糟糕的是精力和嗓音。在一幕歌剧中，女主演的华彩段长达五到十分钟。在她离开亚历山大歌剧院之前，她已经有好几次感到力不从心，甚至差点踩到了舞台事故的那条线。当她向台下鞠躬致意，收获和年轻时一样甚至更轰动的掌声时，没人知道她的冷汗已经浸透了几层衬裙，在那昂贵的绣花外套背后留下了不体面的痕迹。

“老师，下一场的莎乐美，是不是让B组上台？”她的学生问她，关切中有一点无法掩饰的急切。

“但是这个月已经有五次用了B组，观衆——“

“老师，相信我，我已经唱得和您一样好了。那些坐在看台上的人假如不看当天的演员表，根本不知道主演不是您。您还记得那位主教说的话吗？他对我说：戴女士，光阴荏苒，您依然这麽年轻，这就是上帝给我们的祝福啊。”

克莉丝汀停下笔，就着点灯的光线再看了一下刚才写的稿子，就把它推到了一边。她想在这一段中加入的那两小节高音，现在的自己未必能次次唱到完美了。但是如果被走下坡路的声带所限制一味求稳，她写出的曲子又将会多麽平庸。

还有这剧情。至今为止，歌剧中的女主角可以温柔善良，也可以贪婪卑鄙。但是她们无一例外，都是会让观衆心驰神往的年轻美女。一个讲述过气的苍老女伶的剧本，会有剧院愿意排期吗？因为对她的喜爱而来的观衆，会不会宁可她从此不上舞台，也不想看到这种让人不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