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棋然一心一念都在船上，此时才反应过来：“我还以为，那雨停是转好的预兆，没想到，这灾难还遥遥无期吗”

遥遥无期，也许不是的，但短期内，确实看不到尽头。依照上一世的经验，这雨还有一个多月，但这一世确实出现了不少变量，降水量也发生了不少变化。

事到如今，付听雪已经只将上一世的经验作为一点点参考罢了。

付听雪叹了口气，无法回答：“吃点东西，晚上早点睡吧，养精蓄锐。”

晚饭是被捞上来的饼干，他们被好好地封存在防水的包装中，撕开了外面，里面的纸箱子都还是干燥的。

其实这未尝不算幸运。

吃饭将近尾声。

沉默中，时棋然嚼着嚼着又一次开口，这一次语气是斟酌过后的郑重，显然已经打过好几次腹稿了：“这次的出行，我还是很对不起大家。是我考虑不周了，準备也不充分，让大家跟着我玩命。迷路、在外夜宿、水位上涨，个中风险都不是可以轻描淡写带过的，我在这里欠各位几条命，日后有事尽管来找我。”

黄奕没有吭声，埋头咔擦咔嚓。没有能饮用的水，饼干在口中都干涩无比。

付听雪也咽下了口中的饼干，转头看着时棋然，有些纳闷，不明白时棋然为什麽对这件事这麽执着：“可是我们跟你出海，本身也是后果自负的事，在出海前难道我们还会天真地以为毫无风险，出来捡宝藏的吗”

时棋然却看着他认真的双眼，苦笑了一下：“那是你想的，听雪。但凡换个人，这时候都该将我骂死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出航前只会想着，给我一只船，我也可以在金山上享受时代红利。广播里一直在放居家为先，可有多少人听得进去，大家都在忽视死亡。”

付听雪有那麽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红利，这是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词彙吗金山，什麽是金山

时棋然看着付听雪的表情知道自己猜对了：“你果然不知道吧，很多人其实现在怨的不是雨，怨的是自己没有一艘船，怨的是自己不会游泳。一包压缩饼干可以卖出一千块，一袋零食可以卖出两千块，现在的物价已经是如此，只要出去捞一次，就是日斗万金……”

付听雪打断了他：“你也这麽想的吗”

时棋然顿了顿：“我不是的，但是……”

付听雪第一次表现出如此的失礼与抗拒，又一次打断了时棋然，说道：“那不是就够了你不是这麽想的，我不是这麽想的，那麽这次出航就没有你需要抱歉的。”

第四十七章 决定

付听雪一句话出, 饭桌上骤然安静了下来。

时棋然的笑容有点苦涩，还是闭了嘴。

衆人默默地吃完了口中的干粮，黄奕左看看右看看, 挠了挠头：“那什麽, 我们这样就睡了”

付听雪转过头, 看向谢知。

他想和他说话。

谢知自然看出来了，他看向两人：“失陪, 我和听雪聊一下。”

两人拾阶而上, 来到高层。

“怎麽了”谢知牵住付听雪的手, 安抚性地在他掌心摩挲。

付听雪倚在栏前, 往下看着黑黢黢的内景，有些颓丧地叹了一口气：“我只是觉得，我太矛盾了。”

“你说说。”

付听雪嘴唇耸动了一下, 良久才发出微弱的声音：“在最初我听到棋然这麽说的时候, 我真的觉得很荒谬。”

怎麽会有人觉得这个天灾是个红利呢在他的想法中，这就是一场完全的巨大的灾难——固然，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应当还是灾难，但连时棋然都说得出这种话, 有这种观念在心里, 那这种“红利说”肯定也有其一席之地。

但究其根源，这种夸张价格的所在, 是资源的短缺。大家需要这些东西，但得不到。

他又想到那些因为自己拿出一点点物资而喜悦感激不已的人们。

想到那些因为一点点物资就可以背叛人性的人们。

他所不能理解的荒谬, 在他人看来已成为习以为常的世界。

是他拥有系统, 生活得轻松太多, 才无法与他们共情吗自己所想的那些，也只是停留在心里自欺欺人的悲悯。

“我觉得自己虚僞。我既想独善其身, 于是不敢把系统的事洩露半分，却还想帮助他人，能帮的事永远只是些微乎其微的小事。”

谢知握着他的手，大拇指不断地在他的手背上摩挲安抚。

付听雪转过头看着谢知，一双眼眸却在暗色中透着点光：“你曾说过，我所拥有的潜力比我想象得还大。但其实，如果要将这些力量完全发挥作用，遮遮掩掩是救不了多少人的。你说，如果我有一天要向他人说出的系统的事，你能护住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