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在微怔中轻轻点了下头。

第4章

快过年前一个月吴老板最忙的时候。

一方面相应时代号召，他一个生意人，年货都要论‘山’进购，或送礼或做顺水人情，大部分补贴给手底下的伙计; 另一方面，吴邪是父母俱全的独生子，眼看着到了年根底下，老年人的空虚病陪同南下的寒潮一起侵袭五湖四海。吴邪的老爹老娘，一年以来基本连儿子的头发丝都没见过，而吴邪所有嘘寒问暖的电话基本上都是给黎簇打过去、张起灵转接的。吴邪身为一个合格的不孝子，父母那边绝对是不到年根底下绝不显形。

正是因为平时抓不到人，好不容易能见到了，自然是把住不松手。吴邪的老娘一见儿子就长气，但舍不得打，平时一起遛弯的朋友里，很多都当上了爷爷奶奶，自己的儿子长得也不是歪瓜裂枣，为什么30多岁的人了，竟然连个女朋友都谈不到？

于是相亲就成了春节的例行节目，已经光荣的坚持到第三个年头。用胖子的话说，吴邪这个混黑道的，一整年在外面飘，扮猪吃老虎，好不容易过年能逮到人，就应该按照母上大人的指示，乖乖的退化回猪，让你相亲就洗干净了去相亲，这叫孝顺父母。

吴邪心想也对，千万经典，孝字为先嘛。但是他严肃的表示，你丫才退化回猪。

胖子澄清，王老板我就算是猪也是野山猪，你丫再怎么老虎也是纸老虎。

纸老虎的吴邪面对自家母上一向是没脾气的，吴一穷自从娶媳妇成家以来，家中一直是母系社会。吴邪又是独生子，被家里一帮老人宠上天去，吴一穷分别在老婆更年期和儿子青春期时备受摧残，俨然一个大目标沙袋。

其实老吴家一家上下对吴大嫂都没啥脾气，这其中还有一段颇为荒唐的缘由。吴邪也是长大了之后才听他老爹当酒后话说的。这从一个侧面证明了吴一穷完全是一点臭脾气都没有，吴邪有时候会想，他老爹这样子到底是怂出心得，还是真的天生一副菩萨心肠，对有关自己的争斗也一笑而过？

吴邪这小子从小就不像吴一穷，一没有他老爸实在，二没有他老爸的温顺脾性。据说吴邪一岁的时候，吴老狗的身子骨还很硬朗，心思缜密的老头看着吴邪两只小眼睛里一股精气，觉得很是眼熟，心中莫名慌乱不安，仔细再一琢磨心说不好，这种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小土匪气质，不正是神似自家三伢子吴三省那倒霉催的吗？也奇怪了老头子当时是怎么想到那么龌龊的事情上去的，当下披上马褂小跑着出了门，拎着三儿子的耳朵扔进家，直喊跪下。吴三省本来就被老爹莫名其妙的发神经搞得很郁闷，结果他爹的训斥一通后，吴三省几乎怨的要吐血了。

——“逆子，说！你是不是对你大婶做过这么不敬之事！！”吴老爷子一本正经的责问道。

虽然经过一系列没头没脑的证明剖白，各种不在场证据成立之后，吴邪的私生子名声总算被洗清了，但是吴三省心里，竟不由自主的真把大侄子当成了自己的私生子，小孩子一生下来气场就像他，无论是谁都会蓦然感到心中一热。只不过这热乎劲持续到吴邪上小学的时候就破碎了。吴三省一直对小吴邪寄予不靠谱的幻想，虽然吴邪当时仍是个胳膊腿刚长齐的小鬼，但理应霸气侧漏才是，就算当不了孩子王，怎么着也得是个小头头。可惜理想的细胳膊永远扭不过现实的大腿。某年一个秋风萧索的黄昏，吴三省正打算去大哥家蹭饭，结果在楼下亲眼目睹了自己宝贝侄子被三个小学生版流氓用一根长长的树枝戳胳膊肘戳到哭的场面，吴三省一代地痞之王，此时不禁虎躯一震，他连跑上去伸张正义的心情都没有了，夕阳西下，小吴邪在身后哭的凄厉，吴三省灰溜溜满心落寞，放了大哥大嫂的鸽子，找兄弟喝酒，几杯酒下肚，也终于对那种宛如真的是自己私生子的古怪偏爱说了再见。吴三省当时还想，尼玛，老子以后绝不要小孩，养小孩简直就像要被迫谈一场一辈子的单恋。老子才不要再一次栽倒这坑里。

吴邪小学快毕业的时候一跃成为班里最高的小孩，性格也仿佛蜕皮的蛇一般，鲜少再表露出当初的怂样，为人处事反而颇有些吴二白式的精明。于是吴家唯一的儿媳妇的清白，再一次遭到了吴老狗的怀疑，这回怀疑对象自然变成了二儿子。说起来吴老狗一辈子坎坎坷坷，人心叵测，受尽欺骗，人到暮年会得疑心疑鬼也算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这一回澄清的经过不提也罢，总之一来二去，吴老狗对待自己儿媳妇的态度开始变得微妙而纠结，冗杂在一起，最深重的还是愧疚，于是竟然对吴妈妈不按辈分，尊敬有加，吴妈妈本来就是个性情中人，颇有些泼辣，因此也真借着公公给的气势呼风唤雨，别说不把吴一白那本来就不多的威严看在眼里，就算是吴三省逢年过节跑来蹭饭，也得对大嫂子作揖赔笑，上供点小玩意儿才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