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沉默下来。

从他进入这处龙族遗产所在之地，也就是一处由龙族尸骸堆积起来的空间内以后，第一眼就看见了正漫不经心摆弄一面破碎镜子的“路西法”。

在见到他的一瞬间，“他”愣了愣，随即却是笑得前仰后合，极为畅快。

“耶和华，我赢了，我赢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路西法未曾出声，待“他”笑够了，自己停下来，支着下巴，好心情地开口：“既然你能到这里，那么，我会如约告诉你一切。

“从哪里开始说起呢？我想想……

“就从，我第一次见到他，就喜欢上了他，开始说起吧。”

路西法诞生的时间，早得超乎所有人想象。

那时候，组成全世界的所有生命体和非生命体都还只是一张张图纸，造物主随手捏出几个后来种族的雏形放在一边，路西法千方百计引着他们开口说话，最终在他们茫然懵懂的眼神中耗尽了为数不多的耐心。

于是他选择继续去纠缠仍在专心设计的创世神。

“这个颜色好看。”

“它的叶子怎么是弯曲的？我不喜欢。”

……

“耶和华，你为什么不理我？”

路西法的脸突然代替图稿出现在他笔下，若非创世神收手及时，那张精致完美的面容上就要多出几道墨色印记。

路西法眨了眨眼，放软了声音：“陪陪我嘛。”

可惜创世神完全不为所动，甚至在顷刻之间就将他转移到了千里之外。

摆明了不想被他打扰。

但那时整个三界加起来，也只有半个伊甸园，除此之外皆是一片空白，纵使有千里，对于路西法来说返回原地也不需要太久。

他像是读不懂创世神的冷淡，乐此不疲地致力于让创世神放下手中的图稿来搭理他，即便收效甚微也不气馁。

在这件事上，路西法倒是展示了绝佳的耐心。

只是直到世界成形，九重天堂建造完成，他也未能如愿。

路西法懒懒地趴在神座扶手上，对于御台之下恭顺俯首的炽天使们只有看一眼的兴趣，随即便继续同耶和华为防止他胡闹，在他身上设下的禁制作斗争。

炽天使们对于这个异常美貌却并非天使的少年十分好奇，但又莫名觉得他极为危险。

不止体现在他的力量，还体现在他时时刻刻都在直呼创世神大名。

他真的是该待在天堂的吗？

这个问题萦绕在每个炽天使脑中。

“不一定，如果耶和华离开天堂，我当然要和他在一起。”

加百列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问出了口。

她现在倒不知道先为路西法竟然回答了这个问题而惊讶，还是先为他的回答内容而惊讶。

加百列心情颇为复杂，她想了想，委婉道：“水晶天独立于其余八重天堂之外，我想，父神也许更喜欢清静。”

“你是在说我很吵闹吗？”路西法直白地反问。

前天在亚当脸上乱涂乱画还带着他在整个天堂乱逛，昨天因为米迦勒说话太直不高兴让他一整天说出来的话都与本意相反，今天才刚刚开始，就溜出水晶天来打扰她工作。

你都算不爱胡闹的话，全三界的生灵都可以说是安静内向了。

加百列不禁头疼，鉴于其他几位同僚一句回应不当，被路西法折腾得身心俱疲的经历，她尽量措辞温和地转移话题：“你很喜欢待在父神身边？既如此，你应该留在水晶天才对。”她想起一种可能，下意识脱口而出，“父神不在水晶天？”

路西法撑着头，笑眯眯地回道：“擅自揣测父神行踪可是违反天使守则的哦。”

加百列闭上嘴，生怕他下一句就是要替审判天使行刑。

她就多余理他！

见她专心工作不再理他，路西法也不生气，他把玩着自己的长发，取出一缕在指间绕着圈，状似忧愁道：“其实我挺羡慕你们的。”

“为什么？”加百列刚开口，又后悔得想打自己嘴巴。

路西法很明显是装的，只是他那张脸太具有迷惑性，便是一点儿装模作样的苦闷伤感，也叫人见了都要为之牵挂，情不自禁地就接话。

“耶和华一直对我很凶，从前我也以为是他性情所致，可现如今我见他对你们倒是颇有耐心。”路西法幽幽叹气，“原来，他只是不愿意待我如此罢了。”

加百列一时语塞。

她想了想自己那无数次被拒绝的进入水晶天申请，又想了想路西法在天堂兴风作浪迄今为止甚至只被训斥过一次，还不了了之，不由得面无表情。

“我觉得，你该去发展一些不妨碍自己和他人身心健康的爱好，停止反复去想这些本就是主观感受的事，也许会好很多。”她着重强调了“不妨碍”这几个字，听上去颇有些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