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要衣锦还乡(212)
作者:柴门有只鹿
夫妻多年,他从没见她反口说过自家人的不是,她会突然变得通情达理吗?建武帝当然不敢信,神情由疑惑变得警惕。
萧氏对皇帝的警惕心知肚明,她不在乎,慢条斯理地继续道,“放在以前,陛下不信我也就罢了,如今是什么局势您最清楚。北境匈奴袭扰,北燕余孽仍在,江南祸患又起,朝廷兵力捉襟见肘,匈奴人最想要的其实也就是区区雍州长安一城而已,西北蛮荒,实在守不住朝廷给了就给了,仍可断臂求生,而北燕则完全不同。”
北燕在建武帝心里始终是个最特别的存在,他一生都对北燕元氏既愧又恨又怕,都灭国了他还忌惮那个留下来的元符。
萧氏专找他的死穴说,“据臣妾所知,北燕灭国一事,太子做的并不干净,留了很多把柄,北燕余孽迟早会知道灭国的真相,等他们想明白了,打着复国的大旗南下,这才是动摇南晋国本的祸事。说回清河公主的事情,妾以为您和家兄都漏算了北燕人的打算。本朝素来看重法度,您已经因为武安长公主的缘故您放过了裴述,有损朝廷的威仪,如果您对清河公主再施轻纵,北燕人该如何看待陛下?公主生死事小,但公主生死的处置权在谁的手上,这就是大事。现在您坐等乌孙王的回信再对她行处置之事,说明咱们南晋连乌孙国都能拿捏,法度犹如一纸空文,那么,为何会这样?左右不过因为北境兵力虚弱,需要不顾一切联合这些西域小国罢了。如果这样的说法传到幽州,北燕人就会知道,咱们因南北同时开战而中原腹地空虚,如此,不出半年时间,幽州往南直到洛阳必有祸事。”
建武帝听到前半段的时候还不以为然,心道朝廷内政能关北燕人什么事,可是皇后的分析越听越有理,尤其是他想到了近几个月幽州黑羽军旧部频繁袭扰的消息,之前他总想着元符被质留在洛阳,北燕人不敢南下,可是细细一想,果真是如此吗?
萧皇后对建武帝的心思一清二楚,乘胜追击,“虽然现在北燕王室只剩下了一个元符,被陛下握在手里,可是,元符不是元致,黑羽军是元致的亲兵,能活到现在的都是死士,他们会为了元致的死复仇,而未必会把元符的命当成阻挡他们南下黄河的障碍,望陛下三思。”
建武帝心惊肉跳,北燕灭国这么久了,元致和黑羽军仍旧是他的噩梦,他最怕的事情就是有朝一日黑羽军得知真相南下为元致报仇,所以他才把元符握得这么牢,才对能够控制住元符的武安长公主这般忍让。
可他的确漏了最为关键的一点,元符的命和元致的仇,究竟哪一个才是黑羽军的死穴?显然是后者。
此刻建武帝已经被说动了七分,若是真的触及国本,他当然相信皇后,他们是夫妻,关系再差也利益一体。
疲惫的睡意被再次打消,可是他不愿意在皇后的面前表现出自己的不安,矜持地辩说,“皇后此言差矣,虽然当下南北同时开战,但朝廷只需应付荆州叛军,太子迎战绰绰有余,北境则有藩国镇守,中原未必就那么空虚。”
萧皇后只是看着他,不说话。她与太子水火不容,事关太子兵权,她不便表达看法,但是,中原是不是空虚,皇帝自己手里有没有兵,他心里没数吗?如果他真的有足够的兵权,还会对她和萧家这么客气?
建武帝被妻子看得发毛,终于软下了态度,“那皇后意下如何?”
萧皇后耐着性子,直截了当地说,“第一,清河公主决不可轻纵,此案可交由鸿胪寺与大理寺联办,即刻按照律法进入审议章程,在乌孙国来信之前就按律法处置,第二,裴述不能免罪……”
“裴述就算了吧,好歹是武安的独子,朕的外甥,”建武帝不太有底气地说。
其实外不外甥的不重要,元符也是他的外甥,他就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他看重的还是武安长公主。她最大的价值就是与宗室走得近,还与太子交好,在东宫说得上话,再加上她与元符的母亲晋阳长公主是同胞姐妹,有天然的亲近,与此同时,她还和裴氏是姻亲,有世族的人望,有这样雄厚的政治资本,偏偏她还是个公主,对皇位没有威胁,建武帝没她这么长袖善舞,他在各方势力之间如履薄冰,所以他离不开她。
萧皇后突然不想说话了,不是因为话被打断,而是她想起自己年轻议婚的时候,身为世族之首的萧家嫡女,她看不上当时已经是太子的建武帝,在司马氏宗室为数不多的男人里,他都是一个极其平庸的人。婚后三十多年,果然,他手中的皇权步步旁落,她一直都冷眼旁观,当初哪怕是武安长公主即位女皇,都比这个男人强。在皇后和萧家女两个身份里,她的确更看重萧家女的身份,因为萧家的父兄子侄更能给她带来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