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柊月不置可否，良久，问：“错哪了？”

“……”

一问就熄火了。

懒得琢磨人情交往，但又不是真的笨蛋，过去三天，那一日发生的事被反复咀嚼，分段分帧地拆开解读，他很清楚说什么能解除眼下的困境。

不该如此冒险，不该这么冒进，不该拿命当赌注，不该让你担心……可这些要他怎么当着他的面说呢？

又要他以什么样的立场，对源柊月开口呢？

“……总之。”五条悟清了清嗓子，“下次不会了。”

尽管依旧欠揍且硬邦邦的，却已是他眼下能做出来的最大让步。

然而——

“不需要。”

源柊月又使用了那种疏离而礼貌的语气，冷淡拒绝，“你没必要向我保证任何事，我也不想听，我们难道是什么很亲近的关系吗？”

五条悟略有受挫。

这几天连续吃瘪，好不容易憋出那么一句，下一秒就被对方狠狠打击，像被摇过的碳酸汽水，活跃的气泡尽数逃逸，只留下死水一样的饮品。

但他一抬头，却发现源柊月侧着脸，水珠从鼻梁滚落到唇角，面庞线条润泽而冷淡，嘴唇紧紧抿着。

明明是在和他对话，目光却不知道落在何处，可能是地面上的野花，可能是不远处的秋千。

总之，左看右看，没有盯着他。

五条悟愣上两秒，突然笑了。

他低下头，迫近对方，压缩两人之间的距离，逼迫对方不得不正视自己。

“我觉得是。”他回答上一个问题，有点好笑的定义，被他说得那么理直气壮，“我不是你的提款机吗？”

源柊月后退一步，然而背后就是墙。

眼睛正对着眼睛，鼻尖几乎要贴上鼻尖。

“……我又不止一个提款机。”

而五条悟已重新掌握了那种游刃有余的节奏感，几天来的郁闷一扫而空：“好吧。那你怎么不看着我的眼睛说？”

“……”源柊月缓缓启齿，“你……”

还没攒成完整的句子，又被他打断：“你明明很喜欢我的脸吧？”

当他变小的时候，似乎是觉得根本无需掩饰对小孩子的偏爱，源柊月的目光时不时落在他的脸上，偶尔盯着看一会儿，对方的视线和阳光一起落在他雪白的睫毛上，如出一辙的微微的、温煦的热意。

甚至有一次举起手机偷拍他睡午觉，而他压根没睡着，这些小动作都躲不开六眼，只是五条悟默许罢了。

源柊月的声音紧了紧，俨然没有方才的镇静自若：“……你让开。”

“我不。”五条悟得意洋洋，不存在的尾巴几乎都要翘起来了，“喜欢就多看会，免费的。”

源柊月转向左边，他跟过来，转向右边，他也跟过来，非得把自己的正脸送到他面前。

他衣领上的浅淡洗涤剂香气传过来，经由阳光与体温烘烤，逸散着清爽的薄荷味。

源柊月叹了口气。

索性不动了，微微扬起下颌，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五条悟原本嘴角笑容极其嚣张，被他全神贯注地凝视的过程中，那一抹弧度逐渐僵硬，然后绷紧，又渐渐落下去。

五条悟：“……”

五条悟：“……看什么呢？”

源柊月不说话，弯起眼睛，露出一点笑。

被他这样微笑注视着，有一种全心全意被爱的错觉。

五条悟：“……说话啊。”

“……”他干巴巴地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还是没得到回应。

更糟糕的是，对方的眼睛仿佛有太阳一样的魔力，晒得五条悟耳根开始发热。

他底气不足、语调却起得很高：“……不许看了！再看就要收钱了！”

第61章

明明刚才也是他提议的, 现在又开始后悔。

源柊月维持着含情脉脉的表情，心想，真没用, 脸皮跟春卷饼皮一样薄。

在他的注视下，五条悟从得意洋洋到借口‘我找硝子有点事’落荒而逃, 只用了不到三分钟的时间，传闻中的最强不过如此。

而源柊月冲了个澡, 开始干正事。

他把打理院子、模仿术式、收集植物这些工作, 当做游戏日常，每天都会腾出一段时间捣鼓。

让名为花御的特级咒灵逃走了, 但至少确定了一个猜测：有一股藏匿于暗中的势力正盯着他们，与咒术界高层有所勾结，至少是对咒术界了解颇深，一直在针对五条悟、夏油杰，或是两者皆有。

源柊月原本觉得对方的目的很可能是六眼, 花御出现了，事情就变得有趣起来。

咒术界高层和咒灵勾结，真新鲜。

他们的目的呢？不清楚。

他是人类，很难共情咒灵的想法, 不过可以确定, 大方向上一定是迫害人类群体。

再联想到系统发布的主线任务：【打败两面宿傩, 创造美好咒术界】, 也就能够进一步收窄猜测范围。

很常见的游戏背景设定，大魔王死了, 但没完全死, 魔王的手下们偷偷摸摸搞事，准备复活魔王, 卷土重来。

对应到现实，有一群高阶特级咒灵，准备复活诅咒之王两面宿傩，其终极目的大约是消灭人类。

而经由这帮特级咒灵小弟的努力，它们已经成功勾结或操控某咒术师高层，把二五仔打入敌方心腹，渗透其中、窃取情报、获得信息。

盯着五条悟和夏油杰，大约是因为他们天赋出众，很可能对它们的计划构成威胁；同时，也会暗中利用‘咒灵评定等级有误’的方式，借用任务事故，除去一些等级低的术师。

这咒术界，尸位素餐的高层原本就毫无作为，高度集权的同时行政效率低下，还被咒灵方卧底腐蚀，堪称千疮百孔，随便遭点事就能风雨飘摇直接崩塌。

不知道对方计划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咒术师的生命比普通人长，咒灵只要不被祓除更是可以一直活下去，他要面对的，说不定是一只已经周密布局了成百上千年的老妖怪，老妖怪手里还有张等级【？？？】的超强鬼牌。

源柊月轻轻叹息。

夏油杰：“叹什么气？”

源柊月：“命运赠送的每一份金手指，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夏油杰：“？”

源柊月：“我有新想法了，你把真牛从香蕉皮里放出来吧。”

夏油杰一头雾水，不过照做了。

等他拿着咒灵玉来到后院，发现源柊月正对着千手向日葵嘀嘀咕咕些什么。

地面一阵轻微颤动，向日葵的枝条从地下掏出一枚长方形的小盒子，微笑着递给他。

盒子外层，包着一圈画有咒文的白色缎布，散发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夏油杰问：“这是……？”

源柊月：“是咒灵的壮阳药。”

夏油杰：“？？”

源柊月：“把真牛放出来。”

球形的咒灵玉，在夏油杰的操纵下，如同变换造型的史莱姆，一通扭曲抽条，变成了蓝发的缝合脸咒灵。

这过程对咒灵本身来说像连续坐了一百次高速过山车，天旋地转，恶心反胃。

导致真人一时间忘记变成真牛，双目无神。

源柊月解开缎带，打开盒子，递过去：“你看，这是什么？”

真人瞬间来神，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盒中的紫黑色手指。

手指散发着让咒灵无法拒绝的气味，其吸引力，比美食对于人类更重大——那是极其庞大的力量。

将人类当做食物，追求力量，是咒灵的本能。

吃掉它、吃掉它、吃掉它……吃掉它！！

瞬间，‘吞食手指’的想法占据了真人的大脑，如有魔力一般，不停催促着它。

吃掉它，马上可以得到想要的！吃掉它就会变得无比强大！

真人的手指动了动，身体前倾，试图接近盒子里的手指……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源柊月观察着它，饶有兴致地开口，“想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