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碎碎的木屐敲动栈道的声响，手冢国光远远走在前面。

远山手指转着鬓边一撮发梢，百思不得其解地暗自郁闷。

海里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老成地叹了口气，他肩上扛着两只闹腾着要出来透气的守护甜心，在八卦地窃窃私语。

纵观全场的手冢爷爷从交握的袖子里拿出手，按在脚步匆匆的孙子肩头，“国光。”

少年微微侧过视线：“爷、爷爷？”

“国光，时间还很多，不必这么着急。”老爷子慢吞吞地说道。

“......嗯。”

“下次不可以再丢下朋友只顾自己赶路了，这是非常不礼貌的。”

“抱歉，爷爷。”手冢低下头谦谨受教。

远山顿住脚步，看到手冢被爷爷教训的场面，因为离得有些距离，再加上山林被风吹得呜呜作响，几乎听不清两人的对话。她半是新奇半是担心地盯着看，而后，便对上手冢看过来的视线，心跳立刻漏了一拍。

手冢爷孙俩停在那里等她们赶上去。

一路上，一大两小三位男士都没什么话，远山平时总是负责活跃气氛，这会儿突然想不到该说些什么了，该聊网球吗？还是聊明天去哪里玩？要夸手冢的浴衣好看吗？不不不这话多轻佻手冢爷爷还在这呢！

纠结着纠结着，汤池氤氲的水汽弥漫在了视野里，山顶到了。

远山结月垂头丧气地和男士们分开，她还没来得及和手冢说上话呢！

不过，飞马泉很快治愈了她的低落。

赤身浸入温泉里，缭绕的水汽熏红了脸颊，开阔的视野里，还能看见远处掩埋在雪盖里的森林，一片冰雕雪砌。

泉水的热度渗入四肢五骸，驱散寒冷，她将头靠在池边，观赏风景，但没一会儿，脑海里又开始不停地想着手冢。

他凌厉的眼角，椭圆的镜框。

他高挺无暇的鼻梁，和淡红色的薄唇。

他修长的脖颈，宽松领口泄露出来的半截锁骨......

咕噜咕噜咕噜——远山将自己埋进泉水里洗脑子。

啊啊啊啊你又在想什么！远山结月！至少要等到16岁以后吧混蛋。

不过，即使到了那时候，手冢也不一定会接受她。

其实......只要让自己不那么贪心就好了。

只要能陪在他身边，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未来就够了。

再贪心一点，那就是，希望他不用再承受那么多的伤痛，带着一身锐利锋芒闯入世界，让所有人都看到，看到她喜欢的少年有多么优秀强大。

虽然，但是。

感觉她真的好难做到，总是情不自禁。

......

半小时后，手冢从汤池出来，白皙的脸庞熏得微红，下颚滑落的水滴顺着颈线一路滑入衣衫里。

他来到等候区，环顾一周，并没有看到那抹鲜亮的红枫，眼神微凝，耐心地等了一会，还不见远山的人影，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向招待台。

“很抱歉贸然打扰，请问您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着橘红色浴衣女孩，黑色的长发，个子大概到我这里......”手冢比了比胸前靠上的位置。

“啊，你说的是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姑娘吧！浴衣是枫叶纹的，用竹簪盘着头发，皮肤很白很滑嫩，像画里的人一样的那个？”

“......嗯，是她。”

“她已经出去了哦！好像是往那个方向去了。”女招待员给他指了指方向。

“谢谢。”手冢道谢过后，顺着她所指的方向寻了过去。

并不知道自己走后，女招待员两眼放光地给朋友发邮件。

【梅酱～我今天见到一对神仙颜值的情侣诶！！！像天上的金童玉女似的。】

【有照片吗？】

【没......那是客人，我可不敢，会犯法的！！！】

【有多漂亮？】

【女孩子长发鹅蛋脸，眼睛又大又亮，很爱笑，声音也超级温柔呢！她问我这里有没有神龛，好像是准备去参拜一下。男生身材又高又瘦，但是很有料哦～嘿嘿，脸蛋清秀，表情不多，有点冷酷冰山的味道，但是^_^提起女孩子时，声音比正常说话要温和。】

【emmmm你怎么不知道他们不是兄妹？】

【0.0！！！(ノ=Д=)ノ┻━┻滚！！！】

另一边，远山结月发现了打听来的那座神龛，木制的外壳有些古旧，有大量青苔菌类生长过的痕迹，如今，被积雪盖在下面，只露出半截，周围散落地放着人们送来的祭品，还有未燃尽的香灰。

啪啪——

双手击掌惊醒神明。

她闭上眼，“神灵啊！如果你能听到我的祈祷，就请保佑手冢国光一生无伤无痛，平安喜乐。”

少女双手合十沉默而虔诚地祷告，头顶树枝上的积雪安静地飘落零碎雪屑，笼绕她身周，这一幕唯美如画。

“远山？”

手冢的声音突然在身后想起，远山结月缓缓睁开眼睛，双掌维持着合十的姿态，水洗过的杏眼纯净得如世上最透彻的清泉，对上手冢费解的眼神，远山轻轻笑了，“我刚才，稍微向神明许了个愿望。”

“？”

“秘密！”

“......”

“呐呐，手冢怎么找到这里的？你爷爷和海里呢？”远山探头看向他身后。

“不知道。”

“诶？！你们不是在一起吗？”

“爷爷说温泉泡久了头晕，老人和小孩最好不要多待，很早就带着三条桑出去了，让我不用管他们。”

“诶？！！！怎么这样？”

“......”

“走了。”

“啊？哦，下山吗？”

“嗯。”手冢抬头看了眼天空，“天快黑了。”

远山小跑几步赶到他身旁，和他并肩同行，他们顺着栈道一路向山下走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手冢突然停下。

“怎么了？手冢。”她顺着手冢的目光望去，注意到泉屋后一块有大片灰褐色的地面，在茫茫白雪中格外显眼。

那一小块荒原方方正正，应该是有人特意清理出来的，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是网球场！”

“什么？”

“那块空地的大小恰恰好可以容纳一座网球场，中间横拉的绳子高度不到一米，所以，很大可能是网球场。”

“但是......为什么在那么偏僻的地方会有网球场啊？！”

“......”

手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之后下山的脚步明显加快了，他们回到泉屋门口，手冢过门而不入，走到建筑尽头，墙壁和山壁之间有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两人对视一眼，远山嘴角不由自主地抬得更高，手冢点点头。

从这里穿进去，是一条积雪的羊肠小路，顺着泉屋的庭院外侧绕到后方，小心地走过堆积破旧家具用品的杂物堆，在枯黄的竹林后，褐黄色的地面裸露。

的确如手冢所说，是一座网球场。

一座异常简陋的网球场，地面不知道用什么压的严实，但不太平整，界线是白色粉笔画的，网柱是两截埋进土里的木头桩，球网就是一根绑在木头上的麻绳。

而且偏僻，如果不是下山的时候偶然看到，手冢又特别留意了路线，这里可不容易找到。

到底谁会这种地方打网球？

手冢走到角落，翻开放在那里的木头箱子，里面散落着可怜巴巴的十枚网球，和四把球拍，很破旧了，有的网线都已经松弛，和他的那几把高价球拍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说这里残破，是真的破败，好像很久都没人来过的样子，但却在白茫茫中维持着土地的原色，肯定是有人常来打扫。

远山结月想起矢野原肌肉分明的胳臂，蹲在木箱旁看手冢试球拍的网线松紧，双手撑着脸颊猜测道：“难道是矢野原先生？虽然平时很忙，但偶尔，也是可以来玩一下的嘛！”

“......”

“总不可能是矢野老板，他做饭很好吃我承认啦！但是人瘦瘦小小得一点儿也不像运动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