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灰崎的声音轻了几分，他在这里停了很久。

“再后来……再后来……”灰崎重复好几次之后，才艰难地说道，像是好不容易把这个过去了好久的事情从他痛苦的记忆中挖出来，让他承认这件事。

“再后来……他死了。”

这是太宰第四次面对灰崎情绪的失态，而这四次，毫无疑问，每次都和他相关。

或者说，和【他】有关。

即便看不见他的表情，太宰也知道，此时的灰崎一定很痛苦。

太宰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我……”一向在外人面前很冷静的灰崎，这时却有些无语伦次，声音断断续续的， “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很久没见他了……我终于被允许可以外出一次，长官带我出门的时候，我还给他买了礼物……”

这些事情，说出来本身对灰崎就是一种折磨，可他还是坚持了下来。

“可我后来才知道，他是自己跳下去的，他不想活，他早就想消失？”

对那个时候的记忆，灰崎其实有些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从天边坠下来的太宰的身体，摔得四分五裂之后，他就已经失控了。

他满世界都是血红的痕迹，等他恢复神智的时候，黑手党那座大楼已经被他毁了，组织里面的成员四散而逃，重要的骨干被他杀了个七七八八。

“活下去……不好吗？为什么要选择用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这世上有很多生活得更痛苦，更绝望的人们，他们也坚持活了下去，为什么呢？为什么呢？”灰崎问太宰，又像是在问自己。

为什么呢？

太宰没有回答。

灰崎沉默了下来，没有再开口。

许久之后，太宰才回道： “我很抱歉，对于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

灰崎回给他的只有轻轻的呼吸声。

“我想他其实也很想像你说得那样，坚持下去，说不定还会看见希望。他的结局如此遗憾，那是不是说明，他已经失去了希望，他在那个时间，做出了他认为对的选择，不管是对他自己，还是对别人来说。”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天边升起一轮弯月，被乌云遮住了半张脸。

月光打在地下道里灰崎有些惨白的脸上。

他低头捂住脸，脑中只有太宰最后的那句话。

是啊，谁能想到这个如此真实的世界，只是一本书呢？

如此荒谬，却又如此合理。

他另一只手摁着腹部不停流血的部位。

鲜血顺着地下道的污水，流向不知名的方向。

许久之后灰崎终于抬头，他已整理好情绪，手变成虎爪，利爪刨开皮肉，将深陷在里面的子弹取了出来，这才气喘着靠在后面的墙壁上，打了电话。

“我被发现身份了。”灰崎有气无力道， “派人来接我。”

太宰刚回本部，把带回来的卤鸡放在了自己的房间，就被纠察队的人叫走了。

“太宰先生，”来人很恭敬， “有个任务需要您配合接受询问，您有时间的话，请跟我们来。”

虽说来人话语很客气，但看着腰间的首领令及后面跟着的几十个全副武装的人，不配合肯定是不行。

太宰没有拒绝的理由。

更何况，他和灰崎通话的时候，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事情。

“关于党内叛徒灰崎祥吾的事情，需要向您了解一下情况。”

在一个幽暗封闭的空间里，太宰坐在对面，一脸从容地纠察队的询问。

“您知道灰崎祥吾叛逃的事情吗？”

“你现在告诉我了，我刚知道。”

“也就是说在这之前您根本不知情？”

“是的。”

“灰崎祥吾的号码显示最后一通是打给您的，您和他聊了什么？请和我们详细说说。”

“聊晚上吃饭，聊我什么回来，我找他借了点钱，给他买了仙台的特产。”

“……恕我冒昧问一句，”询问的人眼皮抽抽， “您找他借钱，给他买礼物？”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纠察队的人很快把太宰房间里的东西拿了过来。

“是这个卤鸡吗？”

“是的。”

“通话时灰崎祥吾正在做什么，您知道吗？”

“好像在打架，我没问，不关心。”

“……”

“您对灰崎祥吾的计划完全不知情？”

“你得先告诉我是什么计划，我才知道我知不知情。”太宰耸肩回答。

“……”

“前天下午，我部的红叶阁下带领小队与五连社交接物品时，灰崎祥吾将物品全部烧毁，杀死五连社在场所有成员，打晕我方成员后叛逃，距今为止不知所踪，我们查到他昨天晚上和您联系过。”

“哦，是吗？”太宰抬眸问道， “交易物品是什么？”

“……毒品。”

啊，这样啊。

在太宰前往仙台处理另一项工作时，黑手党内部接到了一项重大的任务。

和国外的五连社共同输送，从“金三角”来的一批质量上乘的毒品。

尾崎红叶，芥川龙之介，灰崎祥吾是运送这批毒品的主要负责人，尾崎红叶负责交接，芥川龙之介和灰崎祥吾负责护送。

在出发之前，任务详情，目的地及行程路线，只告知了尾崎红叶一人，灰崎祥吾和芥川龙之介在走之前才知道互相的存在，有尾崎压着，还有两大组织骨干从旁支援，至少很多人都认为这次任务不会出什么问题。

可等双方抵达现场，验货后开始交易时，灰崎却闪电般击晕了另外两人，并杀死了五连社在场的所有人员，而后一把火烧了那里。

尾崎红叶和芥川龙之介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了。

消息传到组织本部后，引起轩然大波。要知道灰崎祥吾可是公认的下一任组织干部，他每次任务都兢兢业业，完成地很完美，堪称任务狂魔，谁能想到，他会在交易当场直接翻脸呢？

直到森鸥外以首领的名义发布了公告，通告全体黑手党成员， ——下发灰崎祥吾全党通杀令，所有成员见者格杀勿论。

灰崎的消息在三天后传了过来。

随之而来的是本次毒品产销地“金三角”某处小村落被轰上天的消息。

11区警方与当地警方协助办案，将潜藏在此处三年未找到根据地的毒品窝点一网打尽，连着好几日的新闻都是这样的消息，警方在接受采访时声称他们有“好心市民”协助调查，才能如此顺利，这次直接烧毁近千斤毒品。

到这里，似乎灰崎祥吾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而顺着已有的思路再去调查以前的情报泄漏案件，相关负责人曾经有意无意都和灰崎交谈过，虽说没有直接说出任务的细节，但黑手党内部讨论后，合理怀疑，灰崎掌握了一门【询问】相关的异能，能够探知他人的犯罪心理过程。当然这只是猜测而已。

很快，关于灰崎周边关系亲密的人，上上下下全部都筛查了一遍。

等事情一切平息，黑手党发布悬赏令，已经过了半个月的时间了。

这期间，灰崎的电话变为空号。他房间的所有东西全部没收，甚至和他接近的人，全都被监管起来，严格询问，包括灰崎新人时期的舍友，后来的邻居，小队其他成员，连太宰也没有例外，又被叫去问了好几次话。

“灰崎祥吾在执行任务和日常生活中，有什么奇怪的行为或话吗？”

“有向你们打听组织的事情吗？”

“见过他和什么人接触？”

很多人都被关在房间里被问到这样的问题。

黑手党对叛徒的惩罚很严重，他们要让灰崎付出血的代价，以正行风。

因为灰崎的事情，组织内部上上下下血洗了一番，却查出来很多其他组织潜伏进来的老鼠，一并处理了。

祸不单行，就在这个重要的阶段，组织重要的骨干力量坂口安吾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