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容貌完全相同, 能区别的只有发型与服装，一个是淡粉色的短直发半扎两个小丸子, 一个是浅蓝色的长卷发扎成垂地的双马尾, 一个穿着白色的蓬蓬裙，一个穿着黑色的小短裤。

「是苍阳呀！」穿白裙的女孩笑弯了眼睛。

「好久不见！」穿黑裤的女孩拉起她的手。

森岛苍阳也笑着和她们打招呼：「好久不见，小全、小多。」

「快一点快一点！」「你一定有很多话想问吧？」「主人都等得不耐烦了！」「你想要的东西也早就准备好了！」两个女孩一人牵住一只手，你一言我一语的, 热情地将森岛苍阳迎进了屋内, 「你自己进去吧！」「我们就不陪你啦！」

森岛苍阳被她们一路推进了里屋, 小全小多在长廊尽头笑嘻嘻地朝她挥手，鼓励她继续往前。

她好笑又无奈地呼出一口气，手指触上纸门的木制边框，略一使劲, 将它平行推开。

门开的同时，半卧在红木美人榻上的年轻男子也抬眼望过来。

「你来了。」

缓缓吐出一口烟雾，他的神情没有半点意外，被端在手中的那柄烟斗与他过于稚嫩的面容完全不搭配，可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沉稳气质，却又让人觉得，他本该就是这样的。

「好久不见，四月一日先生。」森岛苍阳合上纸门，端端正正地在给自己准备的柔软坐垫上跪坐下来，不由得把背挺得笔直，「我是来求眼镜的。 」

这些天一直戴着眼罩，实在是太不方便也太过显眼了，之前那副抑制右眼能力的特制眼镜，也是在这家店里换来的，好不容易挨到周末，森岛苍阳才有时间来找这家店。

森岛苍阳第一次来的时候，是羽丘空带着她来的，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这一次独自面对这位高深莫测的店主，她还真有点紧张。

四月一日君寻支起上半身，坐直了靠在椅背上，再次抬起烟斗吸了一口。

「那么，」他还带着点少年气的脸庞氤氲在烟雾里，一金一蓝的目光却穿过了这片朦胧直直投射过来，「你要支付给我什么代价呢？」

「……您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是我拥有的吗？」森岛苍阳谨慎道。

年轻的店主忽然笑了，他拢了下松松垮垮的浴衣领口，从榻上慢慢起身，走到她跟前。

他半蹲下来，抬手轻轻抚在森岛苍阳的眼罩上，将她略长的额发别向耳后，微笑道：「我想要你这只眼睛，也可以吗？」

并不呛人的烟雾喷在她脸上，森岛苍阳皱了下眉，用没被遮住的左眼望向他：「但是，如果将这只眼睛给你，我也就不需要你的眼镜了。」

四月一日君寻深深看了她一眼，就在森岛苍阳以为自己的言语冒犯了他、心里开始打鼓的时候，他又垂着头，忍俊不禁。

「说得没错，」他笑着扌莫了扌莫她的脑袋，语气变得温柔起来，「其实你本来就不需要那副眼镜。」

森岛苍阳愣了愣，没太明白。

四月一日君寻站起身来，托着拿烟斗的手，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这只眼睛是你自己的，你不用太过排斥它。」

森岛苍阳更茫然了：「我没有排斥——」

话还没说完她自己顿住了，要说一点都不排斥，那确实是假话，最初能力刚觉醒的时候，她甚至恨不得挖了这只眼睛……即便是最近，她也产生过「没有它就好了」的想法。

她犹豫了一下，才道：「它真的是……『神之眼』吗？」

四月一日君寻一怔，略显讶异地瞥了她一眼：「…确实可以这么说。」他转过身去，缓缓走到桌边，将烟斗里的灰烬敲进烟灰缸里，「它是某位神明大人赐给你的礼物，但——」

「——现在，这是你的能力，你的眼睛。」

他沉声道，每一字每一句都像小槌轻轻敲在她心里，「接受它，掌握它，控制它，化被动为主动，你才是主人。」

「当然，」他又坐回美人榻上，一扬手臂，慵懒地架在靠背围栏上，眉梢微微一挑，「你也可以选择继续戴眼镜，看在你是空的朋友的份上，这次我就不收取代价了。」

沉默。

良久的沉默。

出手大方的店主很有耐心地等着，手指有节奏地叩着扶栏，终于等来了少女的决定。

她提起一口气，摇头的同时一点点呼出来。

「不用了，」她释然地笑了笑，「谢谢，四月一日先生。」

轮流敲击着靠背的五根手指一同停住了，四月一日君寻也回以一个淡淡的微笑。

森岛苍阳朝他鞠了一躬，转身准备拉开纸门，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

「对了——」没被眼罩遮住的那只蓝眼睛眨了眨，好奇地望向榻上的人，「您的眼睛，跟我也是同样的情况吗？」

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四月一日君寻讶然地略微睁大了眼睛，随即，与少女相同的异色瞳仁中浮现出了些许笑意。

「让我回答这个问题也算是你的愿望吗？」他的笑容显出了几分揶揄，「那可是另外的价钱。」

森岛苍阳识趣地闭了嘴，不再多问了，推开门出去。

她将纸门缓缓合上，四月一日君寻又躺回了美人榻上，他穿着暗色的和服浴衣，叼着精致的黑色烟斗，烟雾缭绕中，仿佛浮世绘的一幕。

令人禁不住唏嘘。

小全小多将森岛苍阳送出店门，运用全身朝她挥手。

森岛苍阳拐过街角，顿住脚步，回过头。

原本矗立在围墙里边的建筑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芜的空地。

这是实现愿望的神秘之店，只有心怀遗憾，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森岛苍阳低头笑了笑，做一个深呼吸，昂首阔步，一路往前，不再回头。

在通往回家之路的电车上，她坐在最后一排，望着车窗外匀速往后退的景象，感觉心旷神怡，她的目光由远景逐渐聚焦到映在玻璃上的自己的倒影，顿了顿，照镜子一般，缓缓摘下了眼罩。

此刻，右半边的视野还是被浓烈的色彩占据，森岛苍阳却不再觉得烦躁了。

影子里的女孩也在看着她，用那双一金一蓝的异色瞳。

她眨了眨眼睛，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雾气般的白色稍微薄淡了些，她将眼罩揣进口袋，与玻璃里的自己对视，无声地笑了笑。

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的发顶，暖洋洋的，令她忍不住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就好像有吞噬时间的虫子出现过一般，森岛苍阳眼睛一闭，一睁，半小时就过去了。

意识再次恢复的时候，她猛然一个激灵，差点从座位上摔下去。

她赶紧伸展四肢，撑住自己的身体，却又不小心踢在了前座的椅背上。

坐在她前座的少年似乎也在打瞌睡，被这一踢惊醒，茫然地望了望车内的指示站牌。

森岛苍阳也在看站牌，还好醒得及时，只坐过了一站。

与此同时，电车里的提示音响了起来，催促到站的乘客抓紧时间下车，她慌慌张张地赶在车门关闭之前冲了出去。

与她一同奔下电车的还有前座那个刚睡醒的少年，看他一脸迷茫又苦恼的样子，大概也是坐过了站。

森岛苍阳刚准备离开，转念一想，又退了回来。

「需要帮忙吗？」她友好地微笑，问道。

有着海带一般卷曲头发的少年还陷在迷路的困惑里，经她一问，如临大赦，感激地望过来：「我好像坐过站了！这里是哪里啊？？」

……你连这里是哪里都不知道就下车了吗？

森岛苍阳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面上还是一派温和地回答道：「这里是青春台附近，你要去哪儿啊？」

海带头少年道：「立海大。」

「……什么？？」森岛苍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不知道吗？」少年皱眉瞥了她一眼，目光中还带着隐隐的嫌弃，「就是神奈川的那个立海大附属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