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以上，都不是真心话。

这种蟾蜍石戒指是丑了点，是浪得虚名了点，一旦经由B先生送出手却会成为无价之宝。自己怎么可能不喜欢！

表面上，埃里克却正颜厉色，转身看向摊主。

“请不要做虚假广告，除非你能抓一只活的头顶长石头的蟾蜍来反驳我。否则这种以常见化石为原料的戒指，你怎么敢卖一百英镑？！

不如你给我一千英镑，我卖你十七八枚以此为原料且工艺更精美的戒指。别怕我找不到原料，巴黎地下矿场里有的是。你认为如何？”

没有说大话。

巴黎庞大的地下采石场，经年累月地被人挖啊挖，挖出了不少的动植物遗骸。

如今，人们对此却不怎么重视。

除非是完整又罕见的巨大动物骨骼，其余零碎化石或是廉价打包卖出，或是索性作为废料处理。

在采矿过程中，工程队挖开一片化石遗迹区不会谨慎对待，也没意识要特别保护那些化石的完整性。

鳞齿鱼化石不罕见。

如果没有加以「蟾蜍石」的神奇庇护功效光环，最多也就值三四英镑。

“哈哈——”

摊主讪笑起来。

失误了！来客竟然不是人傻钱多，而是业内行家。

他被当场戳穿宰客太狠，却不能承认。只能佯装惊讶，先瞪大眼睛，再不敢置信地摇头。

“哦，上帝！居然是这样！我长见识了，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内情。是供货商太狡诈，诓骗我说这是百年一遇神奇功效的「蟾蜍石」。”

埃里克冷笑，奸商的狡辩套话一点新意也没有。

最多在演技方面还能夸他一句，比布兰度少了几分故作的浮夸。

这笔生意眼看做不成了。

布兰度却冷不丁问摊主，“五英镑，戒指卖吗？”

摊主原地僵住，心头抽痛。

比起被戳穿虚假宣传，这种砍头式的砍价更戳痛心窝。

砍价直接去掉后面两个零。是不是还要夸你人还挺好的？没有出价一英镑，给我加到五英镑了。

布兰度环视四周。

在埃里克义正词严拒绝购买「蟾蜍石」戒指时，他的那番科普话语吸引了周围顾客驻足旁听。

“看来您无意成交。”

布兰度看向摊主，摆出立刻离开的姿势。“那就算了，我……”

“七英镑，您拿走。”

摊主眼瞅着围观人群渐渐聚集，只怕戒指的原材料是鳞齿鱼化石牙齿的真相会传开了去。

今天这单生意做不成的话，近期随着真相的传播，他怕也难在这个集市把同类戒指高价坑人卖出。

摊主咬了咬牙，仿佛大义凛然地承担了这笔血亏买卖。

“7英镑，取一个吉利数字，戒指是您的了。这价格，我回不了本。供货商坑我，我却不能您。”

演戏演全套。

摊主把不知情人设坚持到底，好像还很良善的模样，看向四周的顾客。

“大家走过路过也别错过。我摊上的货，都是良心价，绝不欺客。”

布兰度没再砍价，递出了七英镑，很清楚这个价格摊主还有得赚。

现在，一英镑的含金量有七八克左右，而一枚男士素金戒指差不多就是这个克重。

鳞齿鱼化石售价不超过四英镑，那么这枚黄金镶嵌蟾蜍石戒的成本价不超五英镑。

七英镑的成交价，是将人工制作费、进出货交通费等等包括在内，还让摊主赚了点。

摊主心里滴血，笑呵呵地把戒指递出了。

没有给包装盒，这个价格别和他说想要精美包装。

布兰度对包装与否不甚在意，直接将戒指挂到怀表链条上。完全不在乎这样的混搭是否美观，只要确保它不会掉就行。

为什么不直接戴上手？

因为圈号大了，她的手指不合适。

此时，埃里克瞧着布兰度的动作，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一个细节——其实，这枚戒指的圈号与自己的食指刚好合适。

那股蠢蠢欲动又冒头了。

既然布兰度本人早知无法佩戴这枚戒指，有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刚刚的提问是诚心想把戒指送给他？

两人离开摊位好长一段距离。

埃里克正在琢磨着怎么开口询问才好？

需要紧扣一个主旨，绝不能表现出他傻乎乎地期待收到这种丑戒指作为礼物。

布兰度先开口了。“我们还是挺有默契的。刚刚您的即兴配合，说得太好了。有理有据，让摊主无力招架。我才能立刻以低价买下了蟾蜍石戒。这下，论文有实物对照物了。”

什么？论文？

埃里克面不改色，却心里一空。

买它，原来是为了写论文。

照此看来，布兰度确实从一开始就清楚蟾蜍石戒指不值钱了。

埃里克不死心追问：“您早知道戒指的真实原材是什么了？”

布兰度点头。

“近几天，我向豪斯教授请教地质知识。地质不是只研究石头，也研究人情风俗。

现实存在的鳞齿鱼化石与传说虚构的神奇「蟾蜍石」被绑定在一起，正是一种典型例子。

人们恐惧蟾毒又希望能解毒，依照相生相克的原理，虚构出了蟾蜍头顶长着有解毒石。

这是一种期望健康的美好心愿，而鳞齿鱼化石被选中成为将神奇能力具象化的石头，因为它的颜色、大小、硬度与传说想象相吻合。”

她以往没见过蟾蜍石戒指，今天遇上刚好就买一枚了。

“我准备写「蟾蜍石」意象的相关论文，是本学期的矿物学课程作业。

至于这枚戒指，以后可以和我写的游记书籍、制作的削笔器、英国第一版邮票、剑桥首发信封、土耳其下棋机器人修复版等等，一起放在222号的收藏室内。”

布兰度笑着问：“每一件物品都是我经历的美好岁月见证者，这想法是不是很好？”

埃里克只能点头。

是挺美好的，也有他的功劳。他无须提示，就非常主动配合地完成了砍价任务。

布兰度却话锋一转，似不经意扫了一眼埃里克的食指。

“不过，您刚刚如果说喜欢蟾蜍石，我当然会成人之美送给您了。在我的博物架上展示它，与成全您的喜好之间，我怎么也得选择后者。

只是要换一套砍价方案，轮到我多费口舌揭破内幕，把摊主的虚报高价打下来。”

埃里克：？

埃里克：！！！

布兰度抛下这一句，有意无意地转了转表链上的戒指，脚步轻快地朝前走去。

埃里克看似面色如常，镇定迈步，继续朝前。

心里却如遭雷击，呐喊着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这一下午，逛了南安普顿集市。

埃里克最后不是两手空空上船，买了一些木头原料。

茫茫大海，漫漫旅途。既然错失蟾蜍石，就雕刻一套「蟾蜍的一家」解闷。

*

*

9月20日。

秋风飒起，「呆鱼号」离开了南安普顿港口。

如果一路顺利，预计在10月12日抵达纽约。

这条航线很成熟了，但海上行船，谁也不敢保证不会遭遇突发恶劣天气。

趁着风浪尚且平静，游学团来到甲板上享受海上风景。

十六人围成一圈，几张小桌子拼出一张大长桌。

将自带的零食水果纷纷摆上桌，交换分享食物。再开几瓶朗姆酒，这就吃起来喝起来。

埃里克还摆上了一盆仙人球，让它也来晒一晒太阳。

正是那天与B先生见面时的接头暗号盆栽。

布兰度坦诚了自己的植物杀手真实属性，把仙人球交给了埃里克养。

最后两人达成共识，把它带上船，而不是让它孤零零地留在学院植物园里。

假如两人不幸遭遇海难，仙人球也只能认命地一起死，一个团队就是要整整齐齐。

莱昂取出了贾乔夫人送的水果酱。

打开玻璃罐的盖子，一股果香扑鼻而来，闻起来就很香甜，非常适合涂抹面包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