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两人租了一辆驴车便上了山。

普渡寺。

李相夷不愿意暴露身份，骆诗行背着李相夷用轻功闯进了无了的禅房。

无了见本应生死不知的李相夷被一个姑娘背了进来，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李门主！”无了急忙上前将李相夷扶好坐下。

“原来你们认识。”骆诗行见李相夷除了有些疲倦无力，没有其他异样，便打算先行一步。“无了大师，”骆诗行向无了行了一礼，“李相夷如今经脉寸断，望无了大师能行梵术救他。”

“老衲自当尽力。”无了回礼，不曾想骆诗行转眼便消失在禅房中。

梵术施完，无了施施然坐下，把熬煮好的汤药倒进碗里。“和尚，你又救了我一次。”李相夷接过苦药，笑道。

“老衲何德何能，是李门主命不该绝。”

“老衲瞧得出来，这碧茶之毒本已深入肺腑，甚至入脑，哪怕是金针之术也只能把脑中毒素引出，无法护住五脏六腑。不知是何等高人，竟能起死回生。”

无了想起刚刚如昙花一现，雪一般的姑娘，不禁纳罕。

李相夷也不知，这骆姑娘来历成谜，出手便是要解这天下第一奇毒，莫不是神仙手段。“向死而生，和尚，你可相信有人真能解这碧茶之毒？”

无了盘起佛珠，叹道：“世间缘法万千，看不尽，参不透，福祸相依，逃不过一个赌字。”

李相夷沉默不语。本以为命丧东海，如今偷得几日，便想起自己还有一事未了，无法轻易赴死了。

“李门主，解毒之说暂且不提，你如今伤在三经，还需尽快回四顾门，着门下和江湖好友寻求救治之法。”李相夷自东海一战后生死不知，四顾门……无了叹息，怎会看不出遭逢大变的李相夷已与从前全然不同。

“请和尚违心帮我打个诳语。”李相夷思忖几瞬，心中明朗。

“要是有人问起来，你不曾见过李相夷，世上再无李相夷，还有四顾门，我也不可能会回去了。”想起骆诗行说的容貌大变。心想：李相夷已不是李相夷，这可是命数。命数无常，赌一赌又何妨。

李相夷起身便要离开：“和尚，走了。”

无了不知李相夷此去，前路如何。不愿回四顾门，不曾见过李相夷，岂不是今后从此销声匿迹，再无从前。“老衲不知李门主心中想要避什么，如此决绝要去。”

李相夷回头，看见了墙上所书：一念心清净，莲花处处开。只道：

“和尚，你这个禅语好得很，了悟了。”

“李相夷已葬身东海，从此这世上只有李莲花了。”

自此，再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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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引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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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相夷，不，此时要称李莲花了。

李莲花离开普渡寺，便看见来时租的驴车还在，里面还放着一些干粮和银两。天地之大，此时竟不知该往何处去。

李莲花一笑，天地之大，又何处不可去。不过，他还有一人要救，也还要完成未竟的心愿。于是又回到了东海小渔村，那间小屋里。

一开门，饭菜香气扑鼻而来，骆诗行恰好又摆好了饭菜，竟是不意外：“回来了，先吃饭吧。”

这一幕似曾相识，李莲花不禁一笑，道一句：“好。”

李莲花与骆诗行说了今后隐姓埋名一事，“所以你今后就叫做李莲花了。”骆诗行若有所思，“这名字不错。”

两人相视一笑，倒像是轻松极了。

此后两日，李莲花看着骆诗行忙忙碌碌，晨光未亮就出门采药，白日外出就诊，晚上整理药方和病案。李莲花一人在家养伤，学着扫扫地，抹抹桌，给花换水，这屋子倒是比刚来那会更加整齐干净。

终于到了第三日。骆诗行与村民说好，半月后再行出诊。回到家，见李莲花乖乖待在屋子里，骆诗行不禁松了一口气，却也紧了紧神。

“此心法名叫青云引。”骆诗行令李莲花盘腿而坐，凝神聚气。自己坐在他身后，用内力引导他习悟。

青云引，能使外来之物与人体共生共存。碧茶之毒本是要将人体摧毁，而青云引却能让毒与人化作共生关系，从此之后，碧茶之毒会与李莲花的身体相融，一步步深入肺腑、入骨髓、入脑、入心，却不会破坏人体。只是，若无……这共存之法只能维持十年，十年之后碧茶之毒便要与人体夺生机。

幸得扬州慢乃绝世无二的内功心法，可以借青云引维持平衡的十年，将碧茶之毒彻底解除。

十年换一命，倒也不亏。骆诗行看着已经能自行运转青云引的李莲花，不禁感叹不愧是天下第一，青云引自然难不倒他。

这一运转，就是三天三夜。

三天后，青云引将碧茶之毒引入肺腑。骆诗行用里三层外三层的棉被裹住李莲花，拿出早已热好的酒喂给他缓解寒症，可惜收效甚微。

天光大亮，李莲花又挨过一夜。醒来便看见骆诗行在翻着古籍唉声叹气。

听到李莲花醒来的声音，骆诗行立马收住表情，又变回了平时不苟言笑的骆大夫。“我今日觉得好多了，被子都能少盖一床呢。”李莲花笑眯眯地对倒热茶给他的骆诗行说。

“这寒毒太过凶险，我给你准备了药浴，只能勉强缓解一二，聊胜于无吧。”骆诗行仿佛屡试不第的举子，心下满是懊丧。

李莲花喝了一口热茶，明明该烫手的温度，却只觉得微温。“这碧茶之毒，本就是天下第一的至毒，骆姑娘有法子能解毒，过程凶险一些又有何妨。”

“可这凶险要持续一年，数月之后，毒就要入脑，为幻觉所困，若是……”骆诗行面色依旧难看。

“若是支撑不住，成为一个疯子也很好，无知无觉，也无甚可惜。”李莲花想起……想起什么呢，如今李相夷已绝迹于江湖，一个疯子无人在意，倒也逍遥快活。只是，“不过，有骆大夫在，自然不会叫我真疯。”

骆诗行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想疯也疯不得。”

骆诗行一想到，曾经惊才绝艳、天下第一的李相夷，会成为一个疯子在无人问津的角落死得毫无尊严，就生出一股无名火。

李相夷不会死，李莲花也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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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毒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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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年。

李莲花在家养伤，骆诗行赚钱养家。

碧茶之毒比二人一开始想象的还要凶险，本来只是每晚寒症发作，后来发起病来如虫蚀骨，疼痛难忍，一升一升地吐血，更别提他本就留着重伤。数月之后，李莲花彻底陷入幻觉。

“我不是人，我是一朵莲花，我要泡在水里——”骆诗行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李莲花从海边扯了回来。

她双手把住李莲花因寒症而越发白生生的脸，凑近了认真对他说：“你是淡水莲花，海水太咸，种不活你。”

“你是修成人形的莲花精，普通的水也养不活你，我给你准备了灵泉，你得喝这个才能活。”然后把加了糖的水一口一口喂进李莲花的嘴里。

“你细品，是不是觉得这灵泉滋味甘美，恭喜你，又活了一天。”李莲花砸吧嘴，懵懵懂懂，好歹不再闹着泡水了。

骆诗行又掐了两把嫩脸才罢休。

虽废了极大的功夫，李莲花的伤总归是慢慢养起来了。如今寒症也好，剧痛也好，都能借助外力缓解一二，最起码不会撑不过去。

在李莲花的病症日益严重之时，二人都预想到最难的一关就要来了。

开始是短暂的失明失聪，后来逐日失去五感，闻不到，尝不出，听不得，看不见。混沌之时，从日落到黄昏却以为只过了一炷香，陷入幻觉里，不知什么是真，什么是假，面前与自己说话的人不是真的，喝进肚子里的水只是自己的想象，以为自己手拿着杯子其实手心早已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