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曾经饱历战斗之人都能品尝到那逐渐靠近的腥甜杀气。悚然的恐怖渗入皮肤，寒霜冻实了窗户，蜡烛的火焰在阴影中蜷曲……不知哪个角落里传来了一声轻微的裂响，有人的单片眼镜悄然碎裂，像是一个警告。

最终，黑暗迈过了门坎，无声地走进了一片狼藉的室内。

那不是一团有形的黑暗，也不是由刀刃组成的怪物。当光落到她身上时，漫步走进宴会厅的看起来只是一个年轻姣好的女人而已。她抬起手，按了按头上斜斜戴着的宽沿礼帽，唇角还带着一丝微笑。

黑面具的呼吸一滞，像是被猎食者盯上了一般，生物的本能叫嚣着逃离，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着躲避。他咬牙再次举起枪，朝着门口扣下了扳机——

下一秒，黑面具发现自己好像突然不受控制地飞了起来，眼前的景象极速变幻，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随着一声巨响，他直直地撞进了那座本就已经四分五裂的冰山雕塑内，四肢都被破碎的晶体碎片刺穿。一阵剧痛随着撞击感从后背传来，辐射到他的全身。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黑面具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打败的。足足延迟了几秒钟之后，惊呼声才从四面八方传来，有些失真地飘进他的耳朵里。他听见布鲁斯·韦恩十分惊愕地喊了一句：“你……！”

黑裙女人走上前，鞋跟几乎无声地在地面上落下，让她像一个混沌的影子。

她站在破碎的冰山前，饶有兴致地看着以诡异的扭曲姿势被刺穿在冰山雕塑中的黑面具，声音轻柔：“别紧张……我只是来看看，是谁闯进巨龙的巢穴里，想带走我的珍藏。”

她说着，伸出手，侧身抚上布鲁斯脸上那个被黑面具打出的红肿伤口，唇角的弧度优雅得几乎有些不真实：“带走我的……布鲁斯。”

布鲁韦的形象竟变成了电影里被疯狂对手绑架的无助娇妻，be like “我要毁了他，所以我就要毁了你！”

E：出门一趟突然差点被偷家了！气死！

在场其他所有人：姐姐，你心理变态。

第61章

一位三流摄影师从未如此庆幸自己参加了那场本该平乏无奇的慈善晚会。他只是给报社供职的诸多不出名的摄影师之一，靠拍摄并售卖新闻照片混得每张照片五至三十美元不等的收入。

但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感激命运女神一剎那的垂青，在那一瞬间提示他从躲藏的沙发后面站起身，然后按下了神来一笔般的那一下快门。

那张惊世骇俗的照片已经轰动了整个哥谭市——或者说轰动全国也不为过。他也借由这张照片一跃跻身成为世界上最出名的摄影艺术家，谁能想到在几周之前，他还只是个穷困潦倒、需要靠伪造邀请函来混进各种宴会，努力试图拍到一些无害的豪门秘辛以换取几美元果腹的狗仔摄影呢？

摄影师第一万次在心里感谢上帝，感谢幸运女神，感谢缪斯，感谢布鲁斯·韦恩，最要感谢的是那位神秘的E小姐……

他陶醉地转过头，看向被他挂在墙上的那幅改变了他命运的巨幅照片。

他给这幅照片命名为《底西福涅的降临》。希腊神话里的这位女神是司掌复仇的三女神之一，有罪者会被她永远追逐，直到他们发疯为止。传说中她爱上了国王喀泰戎，当遭到拒绝时，她亲手勒死了她所钟情的人。

摄影师觉得，这简直是个完美的命名。他看着那张巨幅照片，又一次回忆起了那夜慈善晚会上的情形。

从俯视的角度看去，宴会厅像一幅被框在画框里的古典油画。人或为画家，或为画布。在这一夜夜，画家步入了她的画中。

画面边缘是神色惊慌、躲在各种掩体后的名流权贵，华丽的珠宝和量身剪裁的晚装成为浮华声色的暗示；他们的视线落点集中向画面中心，在靠近中心的位置，脸上戴着黑色面具的人的身体满地纵横，鲜血、机械残骸和爆炸后焦黑的地面把画面边缘华丽的色调过渡向了地狱般的暗调，也将画面最中心的色调凸显得更加分明。

在这幅画布中央，一座巨大的冰山雕塑碎裂开来，水晶质地的碎片铺满底座和雕塑周围的地面，把光线分割成无数块梦幻迷离的幻影。辉煌的灯光照亮了被刺穿在冰山雕塑中央的男人，他身上的血顺着冰山碎裂的纹路缓缓渗入雕塑内部，于是倒塌的冰山仿佛有了细微的血管，给人以它拥有生命的错觉。

冰山的虚幻生命与那个男人脸上的黑色骷髅面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是对某种宗教行为的暗示。黑、白、红混合于油画中央，嘲讽着牺牲的祭品，此刻，完美的光影定格。

而在画面中心位置，那座倒塌冰山的前方，一位身穿黑裙的绝代佳人正深情款款地抚上她恋人的脸。

她在宽檐礼帽下露出的一星半点目光如此眷恋缠绵，仿佛被她注视的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被她触碰着的男人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唇角一小块破皮红肿让他的气质分外脆弱可怜。他望向身前女性的目光也同样不安，于是那双略带惊骇的蔚蓝双眼成了画面的点睛之笔，为这幅画作奠定了压抑诡谲的基调。

哥谭的宠儿布鲁斯·韦恩，被底西福涅视若珍宝的国王。

太古怪了。摄影师回忆着他看到的情形，为那骨子里泛起的寒意发起了抖。难道哥谭真有一个藏在人群之中的复仇女神吗？不然她为什么会给人带来那样的感觉？

空气中蔓延的力量粘稠如沥青。站在那里的分明只是一个人类，但她带来的恐惧简直是超自然的。

就如同原始人第一次看见撕开天幕的闪电和暴风，悚然和战栗泛滥于骨髓深处，于是本能让他们只想逃回自己的洞穴深处，在石刻和壁画上留下她的形象，祈祷她的愤怒永远不会落到自己头上。

然后，幸存者们惊愕地听到，她说“我的布鲁斯”。

太古怪了。灰头土脸的权贵们跌坐在他们赖以藏身的遮蔽物后面，着魔一般暗自咀嚼着她说的这个词组。那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她的布鲁斯？

“疼吗，布鲁斯？”黑裙女郎的指尖轻轻抚过布鲁斯唇角的伤处，自言自语般说道，“一定很疼……真可怜。”

“你……”布鲁斯一动不动，似乎被吓得呆住了。他似乎下意识想躲开她的触碰，喃喃说道：“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吗？”她的声音里染上了几分无奈的笑意，像看见家里猫咪闹别扭般宽容地回答，“你可以叫我……E。”

E小姐。她的名声和蝙蝠侠一样，几乎已经成了哥谭都市传说的一部分。不幸的是，她的名声与蝙蝠侠接近却又相反。

传言中蝙蝠侠是哥谭市愤怒的化身，那对城市自身堕落的愤怒使他夜复一夜地游荡在哥谭的黑暗中，他永不疲倦地对每个罪犯进行惩罚，把恐惧遍洒在这片土地上。

市民们相信他在保护这座城市，尽管有许多罪犯认为他并不是真实存在，只是一个哥谭警局编造出来恐吓罪犯的流言。

而E小姐则与他相反。大多数市民都不认为她真实存在，毕竟她不像任何一个出名的帮派头目或者恐怖分子一样，常常在各种犯罪场合抛头露面。

但在罪犯之中，这个名字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哥谭的黑暗中流传着关于一个犯罪导师的传言，她盘踞扎根于哥谭的罪恶深处，理想是将自己的触手蔓延到这座城市最深的每一个角落……

在场的权贵名流之中，恰巧有一些并不那么遵纪守法的人士。尽管之前他们还对E小姐的传说半信半疑，在亲眼见到那个步入宴会厅的黑裙女郎之后，他们心里几乎只剩下对被她注视着的布鲁斯·韦恩的同情和一丝隐约的嫉妒了。

真不知道这位花花公子是交了什么华盖运，先是被一个疯子一样的黒幚头目给盯上，想绑他去对付他女友；然后又不知怎么的被那位大名鼎鼎的E小姐给看中了，虽然看下半张脸就知道那绝对是个难得的美人，但光听名声就知道，她也绝对是一把淬了毒的利刃，可不是谁都能承受这样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