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职业习惯。”那人重新低下头，“导师迟到了……提问：她知道哈维·丹特今天会来吗？”

哈维这才仔细看清楚了那红发男人的脸：如果他没认错的话，那分明就是在哥谭名声响亮的侦探爱德华·尼格玛。此人以爱好破解谜题出名，更出名的是他揭露真相时那既欠揍又卖弄的语气。

在蝙蝠侠不插手的时候，尼格玛就是和哥谭警局打交道最多的侦探——只不过他的行事方式让人对他的评价毁誉参半。这确实不可能是韦恩集团的员工，除非韦恩最近准备往刑侦大队的方向发展了。

“……你们不是韦恩集团的员工？我走错了？”哈维从沙发上直起了身子，迷惑不解地说，“但是楼下前台看了我一眼就叫我直接到这里来，说我在这儿能找到我要找的人……”

“你不是知道今天是法定假期吗？”一个瘦削的男人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我联系过布鲁斯·韦恩了。”哈维同样表情古怪地说，“他说我今天来能找到‘在这儿真正说话算数的人’。”

“哦……嗯……你应该没走错，但是……”另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终于分给了他一些注意力，他从镜片后方观察着哈维的神色，迟疑了几秒钟才开口问道，“你是为了什么事来找韦恩集团的？我是哥谭大学的维克多·弗里斯教授，和韦恩能源科技部有一些技术合作。”

“哥谭检察院正在推进一项针对大型科技公司的联合反垄断调查，韦恩的业务在这块占比最大。”哈维简洁地回答，“监管文件已经发出，我希望韦恩企业尽快提供相关材料。”

“噗嗤。”不知道是谁十分突然地笑了一声。这笑声在骤然安静下来的空气里十分清晰，以至于在它消失之后，会议室里短暂的沉默显得更加尴尬了。

“什么事这么好笑，哈琳？”一个红发女人镇静地端起桌面上的茶杯说。

“没事，小藤……我想起了好笑的事情。”她旁边那个最开始接话的金发女人低着头回答，肩膀微微抖动。接着，她以一种自以为很轻、但实际上哈维还是能听清楚的声音说：“笑死，哈维居然完全没有想起来！”

哈维：“……”

她在说他？

他们认识？

他确实和这位金发女士有过一面之缘：她好像是阿卡姆精神病院的知名医生哈琳·奎泽尔博士，哈维听过她以犯罪心理学为主题的研究报告。虽然对她的理念持保留态度，但当时这位奎泽尔博士给他留下的印象是位稳重可靠的专业人士。

只是现在看起来，她搞不好在阿卡姆留下了什么职业病……

话又说回来，他进入这个会议室才多长时间，跟他搭话的好像已经有三四个互不相干的博士学位了。这些人到底为什么会聚在这里——难道这里这个“超酷的办公室职员风派对”的真正主题是“哥谭高级知识分子人才学术交流会”？

“我知道了，这件事确实挺重要的。你稍等一会，你要找的人很快会过来……”那位维克多·弗里斯教授温和亲切地说，接着，他没忍住，也转过头“噗嗤”了一声。

……他到底忘记了什么这些人都知道的事？哈维感觉自己浑身刺挠，恨不得立马回到办公室去，把这群行为诡异的知识分子的底细查个干净。

“她来了。”坐得离哈维最远的那个个子不高的青年人说。

他突然加快了敲击键盘的速度，在门把手被人按下的一瞬间，这位青年人率先抬起头，以一种鸟宝宝看到归巢妈妈的眼神看向了门口：“导师！”

“新年快乐！”一个轻柔愉快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抱歉，我来晚了一点儿。不过我给你们带了礼物……辛苦你们在新年还要来一趟。”

这是韦恩企业贯彻放假制度最彻底的一个新年，整座大楼里甚至没有领着高昂的加班费在新年假期期间工作的员工。大楼的设施只维持着最低程度的运转，走廊上没有开多少暖气，于是随着那扇门的开启，一阵冷风随着来人轻柔的话语一起飘进了室内，让人错觉仿佛进来的不是一个纤细的女性，而是一朵云。

“半点不辛苦，导师。”鸟宝宝眼神闪亮地说，抢先一步上前替来人接过手中的东西，然后不知怎么，他的动作突然凝固了。

“我自己来就好了，奥基。”来人温和地说，转过身，将那些礼品袋放到了桌面上。

哈维没想到“在这儿真正说话算数的人”是个如此年轻的姑娘。来人穿着质地柔软的高领毛衣，套着格纹外套，歪戴着一顶同样柔软的贝雷帽，眼眸的颜色像还在流动的蜂蜜。

她看起来半点不像是一个精明干练的统治者，反而像是个无忧无虑的学生或者艺术家，神态里有种快活的天真。

她看见了正打量着她的哈维，于是十分自然地朝他露出了一个微笑：“哦，你好，哈维……丹特先生。我已经知道业务调查的事情了，正好今天我要用一下会议室……外面挺冷的，您不介意就在这里等一会吧？”

“我，呃，我没关系……”哈维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往日向来敏捷的思维转动的速度都变慢了几分，他迟滞了几秒钟才回答道，“不过我在场不会打扰你们的……嗯……派对吗？”

“派对？”她忍不住弯起眼眸笑了一下，看起来更像一个不谙世事、生活在象牙塔中的少女了，“他们是这么告诉你的？嗯，那就是派对吧。没关系，丹特检察官。我们谈论的没有什么是见不得人的……而且我相信你。”

“好，我等你。”哈维干脆地回答，双眸紧紧追着那年轻姑娘的视线，“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哦，我忘了自我介绍。”那位小姐微微一愣，眨了眨眼睛，“斐莉达。斐莉达·莫扎特。布鲁斯·韦恩指定在卢修斯·福克斯无暇管理集团的时候，由我暂代相关事宜。”

“好的，莫扎特小姐。”哈维微微一笑，“结束之后随时叫我。”

那个一直咬着笔头的黑色短发女人不知为什么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看起来像是一只护食的猫在食盆旁边对路过的人哈气。

哈维没有理会。他简单地朝他们点点头表示自己并无异议，接着坐了回去，打开随身携带的公文包，拿出一会要和韦恩集团“真正说话算数的人”谈论的材料清单阅读了起来。

但他实际上心不在焉，余光从纸张上方看着会议桌的方向。现在这位年轻的姑娘对他的吸引力已经超过了检察官办公室的工作。

“好了，我们来开会。”斐莉达在空位上坐下，交叉起十指，轻柔愉快地说，“从谁先开始？”

“导师。”那个刚刚替她拿东西的时候，像突然被雷劈了一样站在原地的青年人犹豫了片刻开口，小声说道，“我注意到你戴了一枚戒指……”

斐莉达又笑了。这一次的微笑让哈维的呼吸迟滞了片刻：她在这一刻简直是一颗融化的流心太妃糖，光彩和甜蜜的香气从她的眼中流淌出来，把“容光焕发”一词诠释到了极致。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轻轻转动了一下那个颜色低调不起眼的戒指：“我本来想结束之后再和你们分享这个消息的，奥基。嗯……我昨晚求婚成功了。”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但是哈维能从陡然变得让人难以呼吸的空气中判断出在场每个人的心情都如同蹦极般自由落体。

哈维感觉自己现在像个被钉在木桩上的吸血鬼，不该身在此处，而应该被装进棺材里封上，就此安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到某种微妙的失望——他们才认识不到五分钟呢。

“祝你幸福，导师……”好半天，那个消瘦苍白、手脚细长的男人才用一种既像是在害怕、又像是在想哭的语气说。

“韦@￥&恩那个混蛋，竟敢让您——哦，导师，我是说，我真心为你高兴……”哈琳·奎泽尔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含混不清的话，接着抬起头，以完美无瑕的笑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