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程度的金融异动本会惊动来自无名氏谜语人的监视，但此时，那位“导师”下落不明，无名氏也在六神无主中节节败退，停止了一切明面上的活动。

原本，在这个邪名昭盛的密教停止扩张的档口，正是哥谭警局和蝙蝠侠连手起来扫黑除恶的好时候。但不知为何，GCPD一直保持着低调，而蝙蝠侠——谁也不知道这位黑暗骑士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大半个月时间里，蝙蝠侠并未缺席。只不过，在哥谭黑夜里冒着巨大风险暗中的罪犯们近来叫苦不迭：他们发现蝙蝠侠的行迹变得极好判断，做事风格也粗暴了许多，既不潜行，也不追踪，往往只是不由分说地对着他们的面门来上一拳，堪称温柔地把他们揍翻在地，连拷问的环节都省了。

现如今已经有人管蝙蝠侠叫“瓷器店里发怒的公牛”了。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发誓，他们曾见到蝙蝠侠双脚离地，漂浮着飞上哥谭警局楼顶，听起来简直就好像他其实是超人似的。

警局没有动静，无名氏也不扩张，自暴露以来一直遭受着铁血打击的猫头鹰法庭终于萌得以喘息。对法庭来说，这一切当然都是阿尔贝托的功劳。

法庭对这位小法尔科内极其满意：原本他们很看不上法尔科内家族这样的黒幚家族，法庭有自己的黑手套，不需要拉拢他们。

当初的黒幚教父卡迈恩·法尔科内抓住了四大家族没落的时机，狠狠地痛击了法庭的势力，统治了哥谭市，此事虽然也有一部分是法庭推动的结果，但那种屈居于黒幚之下的耻辱仍然令他们记忆犹新。

法尔科内的后代也和法庭关系疏离，他的女儿索非亚和她父亲一样残忍，长子马里奥则和他父亲一样精明，但最后，还是眼前这位阿尔贝托·法尔科内遗传到了卡迈恩的冷酷——而冷酷对法庭来说是一个绝好的特征。

阿尔贝托找到法庭的时候，没有成员愿意接纳他，甚至认为他只是一个愚蠢而轻佻的精神病人，想要报复自己的家族。法庭对他提出了苛刻的要求，来验证他是否真有加入法庭分一杯羹的能力。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个冷漠、苍白甚至文弱的青年似乎拥有一种和他外表不符的狂热，很快就在法庭的要求下挑起了无名氏的争端，证明了自己。

阿尔贝托在轻笑声中也露出虔敬的微笑，顺从着那个猫头鹰的牵引，来到祭坛前。

祭坛上别无他物，只有一尊蹲在罗马柱上的猫头鹰雕像。

“上前来，向我们追奉之神献上你的忠诚。”一个穿得仿佛神父，但是脸上同样戴着与众不同的猫头鹰面具的男人站在祭坛上说。

他屏住呼吸，走上前去，眼中闪出了不似作伪的狂热。

他要交付给导师的那个答案近在眼前。

神父从怀中拿出一把镌刻着猫头鹰图案的利刃，在阿尔贝托的皮肤上划下一道伤口。皮肤张开口子，从中流出的不单有血，还有奇异的光。阿尔贝托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睁大，轻微地颤抖了起来。

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物，听到了不应听见的声音。他看到古老的幻象，隐于世外的门关，甚至在诸多幻象中，看到了一个只有半张脸的女人，那女人的另一半脸像蝶翅一般布满鳞片。

她注视着他，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然后阿尔贝托重新睁开眼，回到了阴冷而潮湿的礼拜堂中，山楂花的气味充斥着他的鼻端。

“我们终将分割不应结合之物。”猫头鹰们齐声说道。神父满意地收回刀子，一只手按在阿尔贝托的前额上。

“我们敬奉的乃是双角斧，她是两面双刃之神，因时允行之神，待于门关之神，割合剖聚之神。”神父语气虔诚地说道，“她是所有活物之中最古老者，最后仅存的石源神——早于人类的司辰。”

阿尔贝托心跳如擂鼓。他还记得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他是E小姐的囚徒和手下败将，理应听从她的意愿……但在这一刻，他起不了别的念头。

他对事物的起源和终结忽然有了超出常人的理解。

他对那位司辰的信仰正在撕扯他本身，这信仰和他的理智相悖。

他的脑中只有双角斧，那位最古老的石源神。他只能想起开放在透射着金红霞光的紫色暮空下的山楂花，眼如黄金的猫头鹰和猫，以及一把生着一对鹿角的双刃利斧。

“双角斧于漫宿底部与虚界之间的门关看守着，时刻防范虚界的入侵。她确保她所看守的门关对虚界而言是一道无可通过的阻碍。她是最伟大的，最古老的，我们的圣母和救主。自古以来，她始终保护着我们的世界。”

神父的布道声忽然变得忽远忽近了起来，仿若遥远的呼唤，猫头鹰们的周身都似乎被光勾出炫目的轮廓。他的自我正在远去，理智孱弱无力地渐渐融化，空气变成了羊水。

阿尔贝托站在原地，感觉到一切都在冻结。他是什么？世界是什么？谁在门关之后等待？都不重要了。他感觉到自己已被镂空，过往的记忆如流沙般滑走。

“双角斧面朝两方，等候于所有门关。”那神父的声音意味深长，“总有一次清算，没有真正的饶恕。”

忽然间，意识到真相的恐惧抓住了他的心脏。阿尔贝托神态虔诚地跪了下来，额头触地，脖颈上似乎坠着千斤重的巨石，令他无法抬头看向祭坛上的猫头鹰。

他该如何提醒她？导师……E小姐……斐莉达·莫扎特，无论她现在在哪，她绝对不能回来。

诸神并不钟爱她——恰恰相反，他们憎恨她！

蝙蝠侠总是很忙，无论是在哪个世界都是这样。哥谭市平均每秒会产生5.5个紧急求助电话，每一通紧急电话都会被监听，接到蝙蝠计算机的线路上。

经过蝙蝠计算机对关键词和犯罪高发地点的分析之后，被选中的电话和坐标会发送到蝙蝠侠这里。从没有哪个夜晚能得到安宁。不过，眼下，这份浩大的工程量得到了短暂的分担。

“轰炸模式？”斐莉达托腮看着屏幕上跳跃的数字，挑起眉说。

“我真没法想象他是怎么在这种工作量下撑了十五年的。”她的蝙蝠侠在通讯另一头微带抱怨地说，“光是在这待上大半个月，我就已经开始心情压抑了。”

“比以前更压抑？”斐莉达开了个玩笑。

“比遇到你之前还压抑。”他在那头回答，斐莉达能听出他声音里的那一丝不太明显的笑意，“我已经在担忧我们的哥谭了，斐莉达。我现在归心似箭。”

“感谢这个时间点的技术水平，那台穿梭历史的传送器今晚应该就能调试成功。”斐莉达咬着一块柠檬糖盯着屏幕说，“所以，明天我们就能回家了。”

蝙蝠侠在那头不太明显地舒了口气。他的声音里混杂着披风扬起时的风声，多出了一丝轻快的意味：“比我预计的快很多……我想念我们的家。有时候我真的会很好奇你究竟还掌握了多少经验。”

“可能比你想象的少。活人的记忆并不牢靠……我们总会忘记重要的事物和人。”斐莉达忍不住微笑起来，咬碎了嘴里的糖块，“已经很晚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骑士体育场收到恐怖袭击警告。”蝙蝠侠说，“处理完这个我就回来……你先睡吧。我们还要靠你带我们回家呢。”

斐莉达叹了口气：“你认识的这个可不是个会痴痴地等你回家的女人。那我先回房间了……晚安，大忙人。”

“晚安，亲爱的。”蝙蝠侠用他低沉的声音说。斐莉达忍不住咬住下唇，以免自己因奇怪的联想而笑出声。

她离开蝙蝠洞，和还没休息的阿尔弗雷德打过招呼，回到客房里——在她的强烈要求下，主卧的居住权最终还给了韦恩庄园的主人。

斐莉达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睛，简单洗漱，换上了睡衣。她擦着头发上的水，关掉卧室的大灯，走到床边，点亮床头暖黄的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