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莉达希望自己的献祭分量足够让她找到她的恋人。她把那盏提灯留在了原处，向地下暗河的更深处走去。

尘土从头顶的岩石飘洒而下，幽暗的水面在她的脚边震颤。黑暗总是令人窒息，斐莉达半闭着眼睛，感受到有形的黑暗在她身边如丝绸般滑过。她能感觉到，自己没有走错路。

很快，诡变多端的地面就已经消失了。河流冲刷着，带走了最后几块岩石。斐莉达开始涉水而行，水流几乎是在裹挟着她向前涌动。

她的血仍在流淌着，蜿蜒地在水中静静燃烧，随着河流的水面越升越高，鲜血涌出时的形状也渐渐从线条变得像一条道路。

斐莉达在水中闭上眼睛。河水已经淹过她的胸口，漫过她的嘴唇，最终覆上她的眼睛，直至彻底将她吞没。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正在随着血液的流逝渐渐变慢，如同濒死时的幻象一般，她的眼前出现了点点金色的光芒。

路途没有终点，而此处就应该是终点。时间交织于此，斐莉达在冰冷黑暗的水中，感受到了历史的破洞正在悄然张开。在时间的伤口中，总是隐藏着难言的秘密、苦涩的誓言、鬼祟的真相和真心说出的谎言，而她已经触到那些复杂难言的东西了。

然后，斐莉达愕然地在水中睁开了眼睛。

在历史的破绽在她面前张开缝隙的那一瞬间，她想起来了。

有人紧紧地在水中拽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几乎让她重新找回了已被遗忘的疼痛感。

在漆黑水下的激流之中，她看见了蝙蝠侠，他的脸上满含怒火，似乎正在朝她咆哮着什么。斐莉达已经听不见声音了，但她还能从口型上认出来，他似乎正在喊着她的名字。

斐莉达有些无措地看着他，血雾在水中扭动着，遮蔽了她的视线。蝙蝠侠一把将她按在了怀中，向水面上浮去。斐莉达挣扎起来，她的眼眶发热，头一次感到如此慌乱不堪。

不，不，别是现在。不应该如此，她不应该让康斯坦丁去把蝙蝠侠扔进这条河里，他不应该成为祭品。别是现在，别是他。

她想起来了。

她想起了被自己遗忘的第一次生命。她想起了那个青涩无措的自己第一次踏入哥谭时的感觉，直耸入云的高楼俯视着她，仿佛在等待将她吞噬。她想起来了研究所消毒水的气味，韦恩庄园壁炉前苹果派的香气，还有布鲁斯·韦恩身上须后水的味道。

她想起了自己死前对蝙蝠侠说，如果重来一次，她再也不要来哥谭了。她那时候不擅长说谎，唯一一次说谎却能说得如此逼真。她知道蝙蝠侠肯定信了。

那是骗人的，斐莉达想，如果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来到哥谭。她甘愿让命运再次上演。

哗啦一声，蝙蝠侠托着她浮出水面。眩晕持续了几秒，也可能是几分钟，直到声音重新回到斐莉达耳中时，她才发现自己正和蝙蝠侠额头相抵，脸上湿漉漉一片，分不清是河水还是她眼眶中涌出的泪。

“斐莉达！斐莉达·莫扎特！”蝙蝠侠捧着她的脸，一遍遍重复着喊道，声音中依然满是焦急的怒火，“醒醒，回答我！”

“你没事吧？”斐莉达抬起手抚上他的脸，努力睁开有些朦胧失焦的眼睛，试图摸索出他的状况，在眩晕之中，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对不起……”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蝙蝠侠深吸了一口气，一边把她打横抱起，趟着水往河岸边上走去，语气压抑地说，“你几乎就要死了。如果不是我找到了你——”

“你不是被康斯坦丁扔下来的吗？”斐莉达抬起头问，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他倒是想。”蝙蝠侠简洁地回答。他看起来依旧余怒未消。这时候，这位年长的蝙蝠侠和她的蝙蝠侠之间的对比显得愈发鲜明——他在愤怒中看起来格外冷硬，难以接近。

斐莉达想笑，但笑声变成了几声咳嗽。

他听到了她的咳嗽声，沉默地用披风把她包裹得严实了一些。斐莉达只能从他的动作中猜测到他正在顺着某条下水道的管道口爬出地下。

她听着他尚未平复的心跳声，微微闭上了眼睛。她有些遗憾。错过了这次机会，下一次找到历史的破绽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蝙蝠侠看起来绝对不会放任她尝试第二次了。

然后，蝙蝠侠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你-是-谁？”一个分外熟悉的声音在蝙蝠侠对面，一字一句地说道。

斐莉达动了动，伸手拉下披风的边缘，看向外面。她忍不住再次咳嗽了起来。

披风外是铅灰色的云层，直耸入云的灯光和漆黑的飞艇，满是未来感的高楼大厦。

另一个蝙蝠侠正动作防备地站在他们对面，在斐莉达探出头的瞬间，他有些惊愕地僵在了原地，看起来仿佛被踩住了尾巴的猫。

“斐莉达！”那个蝙蝠侠叫出了她的名字，几乎是立马朝她奔来，“你还好吗？”

这里不是她的哥谭。

但这个是她的蝙蝠侠。

斐莉达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康斯坦丁：我？.jpg

阿蝙：？！

熟蝙：……

小斐：（突然来到风暴中心（钻进披风下面（自闭（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重逢，但是双份plus

嘟！写得我忍不住扭来扭去嘿嘿嘿嘿嘿（怪异的笑声（来不及修文了（尖叫（被拖走

第119章

鉴于斐莉达的状态实在是肉眼可见的不佳，蝙蝠侠并没有和自己的同位体发生太多争执——至少在斐莉达能感知到的范围里没有。

实际上，他们只是对视了一眼，然后陷入了几秒钟诡异的沉默。斐莉达并不知道他们在那短暂的对视后到底达成了什么共识……但他们确实表现出了一种远胜于双胞胎的默契。

她的蝙蝠侠走上前来展开披风，于是身上还在滴着水的年长者十分自然地把她放进了前者怀里，接着沉默地召来了蝙蝠车，打开了驾驶座的门。而她的蝙蝠侠也十分自然地把她包裹起来，放进后座，接着坐到她身边。

从蝙蝠车的设计上可以很明显地看出蝙蝠侠身上的岁月变迁：想当年这辆酷炫的座驾连个副驾驶座都没有，而现在这辆车不但有副驾驶，还有相当宽敞的后座，足以塞进三四个体型不一的家庭成员。

“你们……”她声音嘶哑地小声开口，“打算怎么……”

“先带你回蝙蝠洞的医疗点。”蝙蝠侠在驾驶座上平静地说道，“你有些失血过多了。”

她的蝙蝠侠已经看过了她那道明显是自己划出来的狭长的伤口，闻言对年长者发出了一声明显是迁怒的冷哼。

斐莉达在蝙蝠车的后座上打了个喷嚏。不知为何，她感觉车内似乎很冷，就仿佛有两个巨大的冰块正在她附近不断放出寒气。

“空调温度太低了。”在她旁边，蝙蝠侠面无表情地说。他抱着手臂，身后光秃秃的没有披风——那件披风这会儿正裹在斐莉达身上，把她裹得像个黑色的蚕蛹。

“蝙蝠车内始终恒温。”驾驶座上的另一个蝙蝠侠同样面无表情地响应，“你应该用过它了。”

车里的温度好像变得更冷了，那寒气简直如有实质。斐莉达往那件披风里又缩了缩，蝙蝠侠在她身边叹了口气，伸臂把她揽在了怀里：“睡会吧，小斐。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聊你的问题。”

另一个蝙蝠侠闻言微微眯起了眼睛，一言不发地收回视线，踩下一脚油门，再次提高了速度。她的蝙蝠侠依旧稳稳地托着她的后背，没有让她受到颠簸。

斐莉达感觉到自己的后颈上因危险的预感而冒出了一些疙瘩。好在，当靠得足够近的时候，这座嗖嗖冒出冷气的冰雕又变成了令人安心的熟悉热源。

斐莉达把脸埋进蝙蝠侠的胸口，决定在她恢复精力之前都不要再睁开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