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把话反过来说，魔法就会顺着她的意愿改变现实。毫无阻碍地，侍酒师噗地一声被变成了一只洁白的鸽子，扑棱棱地在空中飞了两圈，落到了那个摆放着低语之觚的酒桶上。

安全了。这很简单。她不但擅长变鸽子，也能把人变成青蛙。扎坦娜笑了起来，朝那个酒桶走了过去。

她无法想象哪里还有比这更美妙的夜晚。呃，好吧，也许帮助布鲁斯弄清楚了他的城市里的确有一伙无形之术的学徒在暗中活动，这事确实挺美妙的。

更不必说那只洁白可爱的圆鸽子，它的双眼静静地看着她的样子真是让人心醉。只是扎坦娜感觉有点口渴……这里有满满一酒窖的甜美葡萄酒呢，也许她应该来上一杯，既然她已经如此安全……

见鬼，不，等等，为什么她要这样？深情凝视着一只傻乎乎的白鸽子，还满脑子想着去喝掉一尊密教礼器里盛装的酒？

“咕咕。”那个侍酒师变成的鸽子拍了拍翅膀，发出一声轻柔的鸣叫，张开它短短的鸟喙说道，“其实我非常喜欢你的魔术表演，扎坦娜女士。你在拉斯韦加斯巡回演出时我每场都去。我们的关系是否可以更进一步呢？”

“我也喜欢你，鸽子小可爱。”扎坦娜说道，她走到酒桶边缘，拿起了那只空荡荡的低语之觚。

扎坦娜觉得更渴了，她的目光看向了四周的酒桶……也许她应该用美酒装满这个美丽的酒杯……

鸽子小可爱？！扎坦娜在心里尖叫道。她真是受够了，这里一定是有某种无形之术的力量影响了她的理智——感觉就像是她正身处梦境，意识和身体相互分离。她得让头脑清醒过来。

手中的酒杯越装越满，那美丽如血、鲜艳如血的深红液体在银白的酒杯之中诱人地荡漾着……喝了它，不然这无法满足的干渴将会渗入她的骨髓，那该是怎样难以满足的苦痛欲求呢？

喝了它……扎坦娜看着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举了起来，把酒杯凑向唇边……不，醒过来，小扎！醒来……

“醒清！”她厉声喊道，另一只手死死地扼住了拿着酒杯的手腕。

随着一声清脆如鞭子抽向空气的爆响，魔力在空中炸裂，杯中的红酒在剧烈震荡洒了出去，如同炸开了一团深红的血花。被变成白鸽子的侍酒师发出一串咕咕声，在酒桶上拍了拍翅膀，十分不满地看着扎坦娜，似乎在责怪她浪费了饮料。

“好了！现在告诉我，你们在搞什么把戏。”扎坦娜把那只杯子握在手中，警告地说，“不然你现在就可以准备迁徙去南方过冬了。”

魔法师和鸽子在寒冷的酒窖里面面相觑了半分钟。在短暂的一阵沉默过后，扎坦娜重新抬起了手：“哦，差点忘了。师酒侍回变子鸽。”

“谢谢你，扎塔拉女士。”从鸟形重新变回人类的侍酒师扶了扶身后被他撞歪的酒桶，语气平和地感慨道，“我还从未用鸟类的视锥细胞观察过这个世界——也许因为在我们这里，和鸟打交道是某人的专利，不是我的。”

“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东西。”扎坦娜没理会这个奇怪侍酒师的感言，依然稳稳地抬着手，另一只手里握着那只低语之觚，“或者我会把你的肺掏出来，当成手风琴拉。”

“真是个相当可怕的威胁，扎塔拉女士。如果不是知道扎塔拉家族的反语魔法都不能作用在活人的器官上，我现在一定被你描述的场景吓得不能自拔了。”侍酒师睁大了眼睛，“请别那么看着我，收集这种小小的信息对我这类人来说可不是什么难事……那么，你想从什么开始了解呢？我的名字怎么样？”

那个侍酒师抬起头，眼眸在酒窖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幽幽的光芒。他朝警惕的扎坦娜微微一笑：“在下爱德华·尼格玛……只是一个无名氏。”

“你们是一个修习无形之术的密教团体吗？”扎坦娜冷静地看着那个神态过于从容，以至于显得精神不太正常的红发男人，“你们祀奉着哪位司辰或者哪种准则？你们日常进行的活动都有什么？告诉我，实话！”

“哦，当然，我们并不好奇谎言的代价。”尼格玛笑着回答，他斜倚在身后的橡木酒桶上，像是在思索答案。扎坦娜确信自己绝对不喜欢这种人，审讯也绝非她的强项——只是情况由不得人。

尼格玛并没有思考太久。他轻笑着说道：“提问：什么时候你会说自己没有信仰？答案：在你只相信自己的时候。我们是隐秘团体吗？我倾向于是的。我们信奉某种超自然力量吗？远远不是。”

“也许和你想象的不同，我们之中没有人关心隐居世外的司辰和无形之术。我们实际上并不关心发生在哥谭之外的绝大多数事情。”尼格玛轻声说道，他的话让扎坦娜微微皱起了眉。

她见过被夺取理智的邪o教徒。但邪o教徒不是这样的——眼前之人心中的确存在着某种根深蒂固的认知，但那并非出于无形之术的影响和控制。

可假设他说的是真话，她又该如何解释此人身上的那些种种怪异之处？

尼格玛的话语并未因为扎坦娜的神情而中止。他的每个字都吐字清晰，语气优雅，称得上彬彬有礼，声音之中是某种计量精确的狂热：“我们只追奉我们的导师。我们的忠诚只献给她和她的事业，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一切绝非是出于她的私欲——她不会向上升去，而是自始至终，长久地停留在在每个人之间。”

“现在，扎塔拉女士。”尼格玛朝她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容，“带上这个无人在意的酒杯，回到餐桌上去吧。导师在等你。”

扎坦娜的手指猛地握紧了。她转过身，大步朝酒窖的大门走去，再次忧心如焚了起来。

布鲁斯！

实际上，独自留在餐桌前，为扎坦娜的“参观”打掩护的布鲁斯并没有像扎坦娜想象中一样被冰山餐厅的厨师煎炸烹烤。

——他在扎坦娜起身的时候就把一枚窃听器粘在了她的衣摆内侧。

虽然对朋友做这种事需要小小地承担一些良心上的谴责，但布鲁斯了解自己的这位朋友，他相信如果提前和她说明自己要做的事，多半会迎来一个他不想看到的结局。和魔法师一起挥舞着整座餐厅里的餐桌和烛台，一路打穿玻璃逃离现场绝非布鲁斯设想的未来发展——他在这座餐厅里给人留下的印象已经足够深刻了，不需要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在扎坦娜走进酒窖，状若无意地对侍酒师问出那个有关E小姐的问题之后，窃听器中就传来一声怪异的嗡鸣，紧接着竟然跳到了一个音乐频道。

布鲁斯眉头紧锁地把一只手从桌面上拿了下去，插进口袋里暗自调试着调频，但收效甚微。

那支钢琴协奏曲倔强地在他的窃听频道里播放着，布鲁斯只能伸手关掉了无线电，转而关注起邻桌的斐莉达，和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年轻男人。

直觉告诉他，他们先前的对话中似乎隐藏着一些相当重要的信息。但那具体是什么？

布鲁斯皱眉盯着那个年轻男人的侧脸，在脑海中思索着他为什么觉得此人有些眼熟：橄榄色皮肤，黑色的浓眉和深色眼睛，高鼻梁，薄嘴唇。他觉得自己见过和此人长相相似的人，但究竟是在哪里？

说英语，但有明显的意大利口音……斐莉达刚刚叫他“马里奥”？这似乎也是一个意大利人名……

如同惊雷闪过，布鲁斯突然意识到了他在什么地方见过与此人类似的脸，浑身的肌肉突然绷紧了：那是马里奥·法尔科内，哥谭的罪犯教父卡迈恩·法尔科内的长子，“流亡者”阿尔贝托的亲兄弟！

他为什么在和斐莉达相谈甚欢？！

不过还不等他偷听出个所以然来，马里奥·法尔科内今晚和斐莉达的会面时间显然就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