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人性本恶吗？

早川纱奈在有纪的眼里看到了这个问题。

“当然有。”早川纱奈说着，十指交叉在面前，做出了一个防备的姿态。

有纪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确认她在警惕自己的问题。

可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朝早川纱奈露出了一个微笑：“可我觉得没有。”

有纪知道自己一直被周围的人保护的很好，可她不是真的活在象牙塔不闻风雨的莽撞少女，她这一路走过来也无数次站在了死神的面前，可她也知道一切善恶相对，光暗相生，她的心目中一直都有一杆天平，天平的两端是她自己界定的善恶观。

与其说她是守序善良的那种人，倒不如说她是混乱善良派。

因为过去的人生轨迹显得过于伟光正，很多人都以为有纪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守序派。

只有五条悟察觉到了有纪的善恶天平有所倾斜，所以努力引导了她。

有纪混乱过一段时间，也曾经站在过善恶的十字路口，可是最终她清明地选择走出了自己的路。

伊集院有纪的善恶观由自己界定，而她只是大多数时候和世俗的正义观念相同罢了。

她始终坚信，一个人的恶不可能是天生的，对方一定经历了什么，见到了什么，于是走上了歧途。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呢？”早川纱奈眼见意见相悖，神色也有些冷了下来，“你想说那群烂橘子最不至死吗？”

“当然不。”出乎意料的，有纪很快地回答了她的话，“这一点我跟你的意见相同，他们就是烂的应该去死。”

“但我认为五条老师是对的，要秋后算账不应该是现在。”

早川纱奈的一点兴致变为了失望，她向后一靠，双手环胸讥讽有纪：“我原本以为你不是这么迂腐的人。”

“这怎么能算迂腐呢？”有纪歪过头，摊了摊手，“杀光他们并不难，但是然后呢？整个咒术界维持了几百年的稳定结构会轰然倒塌，整个咒术界乱作一团，一定还会影响到普通人的世界。”

“早川老师，你还是很关心普通人的吧？”

如果面前是那个要杀光所有普通人的夏油杰，有纪一定不会这样说，但她看得出来，早川纱奈是真心挺喜欢自己东大老师的工作的，在资料里面，她化身的诅咒师也从来没有伤害过普通人，目标明确地可怕，就是要杀光御三家。

在有纪看来，虽然她不知道早川纱奈到底经历过什么，但她能从对方这么多年的行为举止中知道，她们其实是同一类型的人。

都是崇尚的“律法不能惩罚的人会由我来惩罚”的结果正义，而不是那种程序正义。

可是有纪比早川纱奈考虑得多，她甚至认为五条老师也是结果正义的认同人，只是五条悟在咒术界的改革上走了太久的路，他看得远比所有人都多，他知道一旦釜底抽薪，很有可能整个咒术界的稳定体系会在一夕崩塌，到时候倒霉的还是所有人，所以他最后选择了一条艰难的、漫长的道路。

在有纪看来，早川纱奈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她也是个聪明人，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但她依旧疯魔地展开了自己的报复。

到底是有多么深刻的恨意驱使呢？

这些道理早川纱奈当然懂。

可是如果不复仇的话，谁来为她二十多年糟糕透顶的人生买单呢？

她孑然一身地成长到现在，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个世界给她带来的所有恶意，她记得从来到这个世界上睁开眼的第一声哭泣，记得母亲把自己扔在孤儿院门口冷漠的脸，记得第一次入学高专的忐忑，记得和伊织一起度过的短暂快乐时光，也记得第一次被咒灵杀死的痛楚……

而因为术式的关系，她感受过这一路上所遇见的那些形形色色道貌岸然的人内里是多么扭曲的内心，所以对这个世界报以了最深刻的恨意。

如果放下这些，她的人生还剩下些什么呢？

她曾经也有过想要好好生活的想法的，在久远的她的学生时期，也曾经幻想过跟自己的过去和解，然后隐入人群之中，成为一个普通的人，努力工作努力生活，可是高专的那个暑假，她最好的朋友彻底被这个烂到透底的咒术界毁掉了，然后她也被毁掉了。

没有人问过她为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但是在今天，只是一个平凡的下午，有一个女孩儿用肯定的语气点破了她的本质。

她是从普通人中走出来，最终的梦想也只是回到普通人中去。

早川纱奈是爱着普通人的。

她艰难地张了张嘴，却怎么也没有办法说出一句话，她的喉咙中积攒了十年的冤屈和怒气，远山伊织之后，再也没有人懂得这一点。

伊集院有纪却看懂了。

好敏锐的女孩啊。

早川纱奈在心里暗叹，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没有几个人真的去探究她罪恶外表下的真相，他们都在指责她的残暴，她的疯癫，却没有人想过为什么。

伊集院有纪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她分明知道有纪接近自己，一定是为了五条悟昏迷的那件事，她也的确是始作俑者，为了对有纪提出邀请，她给了有纪一个可以跟她面对面谈判的机会，她想要引诱有纪，说动她加入自己，或者以“让五条悟醒来”为交易，强行把伊集院有纪跟她绑在一条船上。

可是交谈到现在，早川纱奈却发现率先动摇的居然是自己，在这一瞬间，她甚至想要丢盔弃甲，放弃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一切。

她几乎要被有纪说服了。

可是这也只是“几乎”，她迷茫了一瞬就清醒了过来，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重新上了谈判桌，然后按照自己预想的那样，发起了最后的攻势：“说这些东西都没有什么用，摊牌吧，你来找我只是想知道五条悟怎么苏醒吧？”

有纪的手指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告诉自己冷静下来，早川纱奈不是那么容易被攻克的人，她心冷如铁，可是刚刚的动摇也不是假的，证明自己还有机会。

但既然对方想要明牌，现在继续装傻也没有什么用。

“没错，咒术界需要五条老师。”有纪认真地看着早川纱奈，“现在咒术界已经在乱起来了，这对于你的行动也会不利吧？”

“说什么呢，女孩儿。”早川纱奈嗤笑一声，“我的敌人可是御三家和总监会高层啊，乱起来不是正好吗？”

“就是要看到他们狗咬狗两败俱伤啊。”

*打个补丁，免得有宝忘了：

远山伊织的葬礼的时候，夏油杰曾经来过，说：“来看看被这个世界逼疯的人。”

他是跟着早川纱奈来的，发现两个人还挺同病相怜的，他曾经想要跟早川连手，但是他的目的是杀光普通人，早川是爱普通人的，两个人直接就是一拍两散。

*这次谈话的目的：

早川：引诱，拉拢有纪跟她站一边，实在不行就把五条悟弄醒，作为交易也要有纪跟她一起。

有纪：想知道早川黑化的原因，想看看能不能让她“改邪归正”

*五条悟，有纪和早川都是结果正义者，正在门外偷听的赤井秀一也是。

*早川打不过五条悟，但壹原侑子的能力属于世界规则层面，她强制让五条悟昏迷了，给早川争取时间——当然，凡是交易都有代价。

第97章

未来无用

有纪静静地看着早川纱奈。

她澄澈的双眸里倒映的不是现在的早川纱奈，她似乎在透过早川现在成熟的外表去看那个稚气未退的少女，看那个站在人生十字路口的人。

因为有纪已经知晓早川纱奈是关心普通人的，所以她确信，这样的早川纱奈，其实是一个骨子里黑白分明的非普通意义上的好人，她的针对从来不误伤其他的无关人等，这样的人，她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她笃定地对早川纱奈说：“不，你不会的。”